“司謠,你再幫我一個忙吧?”
午休時間,教室裏的學生們正插科打諢聊著天,笑鬧聲嘈雜。
司謠才趴在桌上小睡不過兩分鍾,迷迷糊糊中,被同桌季姝儀一下推醒。
她仍舊安靜地把臉埋死在胳膊肘裏,裝睡,根本不願意抬腦袋。
“醒醒。”季姝儀又重重推搡了下司謠,聲音也響了幾分,“醒醒啦,你幫我個忙唄。”
又來了。
推什麼推沒看到她在睡覺嗎?怎麼能!這麼!煩人!
凶巴巴的彈幕在司謠的腦海裏刷了滿屏。
然而下一秒,司謠睡意朦朧地抬起臉:“啊。”她茫茫然張口,“什,什什麼?”
桌下,一張嫩粉色包裝的信封被迅速塞進司謠的懷裏。
“欸,你幫我去送一封情書吧,好不好?”季姝儀此刻的聲音低了八度,湊過來,“給……的。”
“誰?”
季姝儀:“誒呀!就是……簡言辭,高三7班的那個學長。你知道的吧?”
司謠當然聽過這個名字。
她揉了揉眼睛,徹底清醒了,沉默幾秒鍾。
上一次叫她幫忙,是發昨天隨堂測的數學卷子。還是十五分鍾前剛發生的事。
這次又叫她去送情書。
司謠心裏的小人已經開始瘋狂錘起枕頭。
啊啊啊到底有完沒完!她是她的爹嗎?管天管地還要管給她的心上人送情書!
可是一開口,她訥訥:“現在、在嗎?”
“就現在呀,現在簡言辭肯定還在操場上打球呢。”季姝儀立即喜笑顏開,她親昵攬住司謠的胳膊,“還有十五分鍾才上課,來得及的,你直接去給他就好了。”
司謠:“可,可是我不,不認識……”
“誒呀拜托了。”季姝儀雙手合十,笑容漂亮又明媚,小聲說,“我知道你最好啦。”
班花一撒嬌,前桌任嘉凱正好轉過來看到她這一幕,男生青春期的躁動一下被點燃,當即噓鬧起哄。
“我靠女神你快別笑了!笑得我都想早戀了!”
“別亂講。”季姝儀抿唇笑,“你昨天的英語卷寫了沒有?下午要檢查的。”
“懶得寫,我現在就想給你寫情書,不想寫英語卷子……”
沒人注意到司謠,她默默閉嘴,在一片起哄嬉笑聲中揣起季姝儀的情書,離開座位。
經過教室後門時,又被角落裏的女生隨手塞了一個保溫杯:“司謠你要出去呀?順便幫我灌個熱水吧,謝啦。”
“……好,好的。”
.
五分鍾後,司謠才終於走出教室,在學生零丁的走廊上靜靜嗬出一口白氣。
已經在腦海裏錘了五百次並不存在的枕頭。
她不是那種沒脾氣的小包子、老好人——至少在最開始不是。
她是後天言語功能障礙患者,語言殘疾,再具體一點,就是她沒有辦法流利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俗稱,口吃。
這個毛病,是在以前被嚇出來的。
自從那件事後,司桂珍帶司謠去看過不知多少醫生,也狠狠心給她試過偏方,卻都沒有用。
怎麼改都改不過來了。
能轉學到四中這樣的市重點,也是當初司桂珍賠著笑臉,托她在校多年榮譽女教師的麵子,屢屢去求校長才走的後門。
司謠早已習慣了在身邊正常的同學中縮成一小團,不鬧矛盾不惹事,當一塊低調透明的背景板。
也許是因為她的口吃。
逐漸地,班上的女生開始頻繁找她樹洞心事,談八卦、吐黑泥。至少司桂珍當初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司謠算是融入了集體。
沒有人擔心司謠會泄露什麼秘密。畢竟這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結巴同學。
不會吵架,大小活可差遣。
三月初春,司謠在回寒天裏和時間賽跑,三步並兩步,急急蹦下樓梯。
少女的臉頰被風刀刮得通紅,厚厚劉海被吹掀,散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司謠憤懣數著樓梯往下跳,自己要是個漫畫小人,現在腦袋上就應該被畫了一個“井”字型的小青筋。
啊好煩好煩好煩——
有的人表麵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可在心裏已經被憋屈成了人型彈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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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午休結束還不到五分鍾,籃球場上依舊熱鬧非凡。
司謠一路跑到場邊,嗓子生疼,還在扶著膝蓋劇烈喘氣,忽地聽見場上傳來男生轟然炸開的口哨聲。
一抬頭,剛好目睹有一道身影驀然拉起,後仰跳投,迅速利落投進了一個三分球。
“漂亮漂亮——”
“牛逼!”
“我操!牛啊簡神——”
司謠勉強定了定視線。
被一群高個圍在中央的那個男生隻朝她露了個背影,身形修長,在料峭春寒裏單穿著件白色校服短袖。
剛才投籃的時候,他隨動作扯露出一截白皙腰身,腰腹肌理緊韌,繃著介於少年與成年男人之間的那股勾人氣質。
場邊還有女生圍在那低聲尖叫,臉紅跺腳。
好冷。
都不上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