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哥兒……烈哥兒,給你送飯來了……”

花大娘將地師廟的木門拍得震天響,也不怕震碎手上的翠玉戒指,但拍了許久,門裏也沒有人應答,木門更是一點要開的意思都沒有。

花大娘有些不忿,扭頭啐了一口,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在地師廟門口,她有些緊張的四處張望一番,發現沒有人,才稍稍放下心來。

但心中馬上又湧起了一陣委屈與火氣,暗罵到:

“老娘每日裏辛苦給這短命的懶鬼送飯,半個月來沒有一頓中斷,偏偏卻還要加倍陪著小心伏低做小,好像求著他吃一樣,這算什麼世道,這短命的懶鬼……”

想到此處,花大娘火氣壯著膽氣,一口真的唾沫朝著地師廟大門就啐去,同時嘴裏叫罵:

“短命的懶鬼,飯給你倒在門口了,願吃就吃,不願吃喂了野狗可莫要怪我……”

花大娘一邊叫罵一邊把另外一隻手端著的碗一番,兩個糙麵做的饅頭就掉在了門前的青石板上,還彈了一彈,又滴溜溜地滾了兩滾。

看著青石板上的糙麵饅頭,花大娘胸中的濁氣似乎得以發泄,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高高地昂起下巴,一扭腰,下山去了。

等花大娘走遠,地師廟的木門才裂開了一條縫,一隻幹瘦的手伸出來,迅速將青石板上的兩個糙麵饅頭撿了進去,又將木門合上。

木門裏麵,一個十四五的幹瘦少年坐在地上,一隻手裏抓著那兩個糙麵饅頭,另一隻手裏端著一個缺邊的土青瓷碗,裏麵是清水。

幹瘦少年一臉心有餘悸:

“這花枝招展發瘟的老大蟲終於走了,要不是小爺頭疼欲裂,非罵死她不可,地師廟的東西都敢打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少年便是花大娘口中的烈哥兒,那“短命的懶鬼”也是在罵他。

花大娘卻不知道,他早就不是以前的“烈哥兒”了,外在還是一樣,隻是內裏的靈魂,早就換成了一個“孤苦”的天外來客。

他前世本是地球上在村中跑跑白事,做做法念念《度人經》(注①)的江湖術士,開了家喪葬用品店,日子倒也過得去,而且村裏人要是遇見了,嘴裏是都要敬稱一句“先生”的。

某天他往村中做法事,很順利,一天一夜的時間,666塊到手,順帶還賣了不少喪葬用品,一時興起,陪著吹打手們喝了兩杯。

回程的路上一夜不睡的疲憊和酒精同時爆發,精神一陣恍惚,他那輛買了沒幾天的五棱神車就帶著他一起翻下了山崖,正應了那句話。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二兩濁酒下肚,一世轉頭成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馮瘸子那個狗日的給老子念經超度……”

這是他前世的最後一個念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一世的“烈哥兒”,大名薑烈,是這個天瀑界雍洲大榮神朝東塘道榮山府金江縣地師廟上任督管薑世榮的收養的義子。

可,薑烈在這一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睛,便是在薑世榮的葬禮上……

等薑世榮一下葬,他薑烈就成了金江縣地師廟的新一任都管,按照大榮神朝九品三十六級官吏品秩,他也算得了九品下的官身。

一步便跨越了從吏員到官老爺的華麗轉身。

不僅從此見官不跪,甚至附近村裏那些愚夫愚婦們見了薑烈,還得一邊作揖一邊口稱老爺。

但千萬可別想著這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真是餡餅,可決輪不到他一個“孤兒”頭上的。

薑烈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來自司命府,自稱羅爺的黑臉漢子將象征地師廟都管身份的腰牌塞給自己之後往山下狂奔之時的背影。

仿佛複背後有三十條惡犬在追,又仿佛惡犬的身後還有惡鬼在勾魂……

大榮神朝的確人人都想當官,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想當地師廟都管,並非是每月三貫又五枚雍乾重寶的官祿不誘人。

實在是因為人生四大悲劇中的人死了錢沒花了的悲劇實在太過嚇人。

大榮神朝之所以不叫大榮王朝,是因為這個名為天瀑的世界其實是個煉氣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