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夜,北京西城,305醫院外科病房。
“哎喲!”一聲突如其來的脆生生驚叫,打破了彌漫著悲痛的死寂。
“怎麼了?曉梅。”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傳來。
“怎麼了?梁醫生。”緊接著一個個清脆的女聲也傳了過來,或是困惑,或是關切。
“沒什麼。是胎動。從沒有過的大動作,很突然。疼死我了。”臉色蒼白的外科實習醫生梁曉梅喘著氣,斷斷續續地歉意解釋道。
“哎呦!”隨著叫聲,梁曉梅緊皺黛眉,豆粒大的汗珠不斷的滾落。“怎麼又來?還沒完沒了。”
“梁醫生,我扶你去裏邊床上休息一下吧。八個多月的胎兒了,胎動也越來越有勁兒了。”護士長秦娟說道。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很有經驗。
“曉梅,感覺有什麼不妥嗎?”一同值班的醫生柳春林一口標準的北京男中音,很好聽。
“沒什麼。就是胎兒動得厲害。哎喲!”梁曉梅皺著眉,歉意地回答道。
“會不會要早產?”一邊的小護士常爽問道。
“不會。”經驗豐富的秦娟很淡定。“小常你把梁醫生扶進去休息一下。”
“是。”
***
韓帥嘴裏嚼著醪糟卷。這是把醪糟過濾後,將略微酸甜的糟米拌入少量的蛋清煎烤而成。沒有鍋巴的堅硬,也沒有醪糟的粉散,硬中帶軟,香中帶甜,趁熱吃起來很對他的胃口。
韓帥是定安王府的獨苗,是定安王的唯一世襲繼承人,自幼便是王府乃至於大齊國的掌上明珠。就是他自小喜歡吃的人奶豆花,那都是每天早晨用新鮮的山泉水,現磨精選黃豆做成了豆花,然後放入人奶中熬製。光是為了做這人奶豆花,王府就專門豢養了幾名貌美的奶娘,還要求不得超過十八歲。
雖然定安王權傾朝野,令人談之色變,皇族也無不提防韓帥這個定安小王爺,但是韓帥這個不問國是的逍遙個性卻不是偽裝出來的。韓帥伸手不耐煩地撥開身前諂媚的侍女,懶散地躺進了舒服的搖椅,仰起頭,眯著眼,目光緊盯著空中那一輪皎月,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從哪裏來?”
“我死了以後會怎麼樣?靈魂會去哪裏呢?”
反複不斷地思索,韓帥漸漸地陷入了沉迷,思緒飄向了無盡的夜空。
忽然,韓帥感覺自己被人裹住了!難道是有人下黑手?是皇族要除掉他?!
韓帥大力掙紮,卻感覺自己好像被裝進了口袋裏,眼前一片混沌黑暗。不對!是睜不開眼睛!難道是夢魘?
動又動不得,喊又喊不出。
再次大力地掙紮,仍是無果。但耳邊仿佛傳來陣陣的女子哀叫之聲:“哎呦!疼死我了!”
韓帥疑惑了,停下了動作仔細聆聽。“好些了嗎?”“好些了。”
聲音遠近不同,有時很空曠,有時又震耳欲聾,卻是很含糊。但是韓帥能確定聲音的內容,他能聽懂,盡管口音有些奇怪。
韓帥摸摸自己。滑膩膩的,沒穿衣服,小胳膊小腿兒的,還好像在水裏。
“再試試。”這回韓帥動作輕了一些。“是做夢嗎?”
“哎呦!”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難道自己又回了娘胎?”韓帥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這樣?難道自己想這些問題入魔了?還是真的被老天爺送回了娘胎?好真實啊。怎麼辦?”
“是做夢?還是我重新投胎了?”韓帥有些怕。“難道我剛才睡死過去了?那老爹老娘現在還不傷心死?”
“都說人死了魂魄不會離開,我怎麼就一下子轉世投胎了?”
折騰了許久之後,韓帥放棄了思考。
“算了,不想了。好困。”他實在是太困了,這個念頭一產生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韓帥一個激靈,神誌清醒了過來。他定神凝望著星空,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一動都沒動。
“我睡著了?剛才怎麼回事?做夢嗎?”韓帥奇怪地思索著。“自己好像變成了母腹中的胎兒,是那麼的真實!難道是在做夢?可我從來沒做過這麼真切的夢啊!”
“感覺時間過了那麼久,可是月亮卻一動沒動!難道是一眨眼的時間?”
“真是夢嗎?怎麼那麼真實?就好像剛才去了一趟童年。”
“剛才我的靈魂飄走了嗎?難道我的靈魂還是個胎兒?”
“有意思。不知能不能再接上那個夢呢?奇怪的感覺,太真實了。”
“再試試。”韓帥漠然瞥了一眼呆立在椅邊的兩個恭順的侍女,再次闔上了雙眼,努力去尋找那母腹中的世界。
***
朱果無聊地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任由身邊漂亮的女人手法精妙地揉捏著。房間裏異常安靜,以至於凸顯的陣陣細微電機聲讓他心煩不已。人工智能時代發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人類皆是飯來張嘴,衣來伸手,多麼美好的生活啊!但是他前途和夢想卻是越來越渺茫了。
作為美麗加國卡省大學的教授,朱果的辨證唯心主義哲學又沒有招到博士生。這已經是他第三年沒招到學生了。
世界發展到今天,越來越多的科學家在探索新的領域,很多嶄新的課題都超出了原有的科學範疇。朱果提出的宇宙唯心論雖然是老調重彈,但是擁有70%宗教信徒的人類更願意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認為是神仙上帝創造了我們這個世界。心中有神和唯心主義不對立呀,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既然大家都相信是神創造了世界,為什麼沒人願意來證實它並豐富它的學說呢?
更現實的是,如果明年再招不到博士生,朱果教授的多項研究課題將無法得到成果。這不僅僅是暫時中斷研究,也很難說以後會不會再能申請到經費來支持他的研究了,他這卡省大學教授估計也就做到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