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撈小發爹的屍體時,錢達子在船上和我說了不少奉節縣裏的見聞,其中就有這座老龍廟。
縣城裏本來隻有一座龍王廟,千百年來也隻祭這麼一座龍王廟。直到兩年前,辮子會剛剛在奉節縣城裏露麵,那時的堂口沒什麼勢力,還被本地的守軍三頭兩會端一把,怎麼都發展不起來。
後來辮子會請來了一位旗人,自稱是鐵帽子王的使者,並帶來了兩位天理教的師,稱皇室已封天理教為後清的護國神教,那兩位師為天理教的護國法師,俗稱國師!
當時那兩位國師當著守軍的麵宣稱自己能上通天庭知天命,神仙附體打不死,還說龍王峽裏的老龍王因為投靠了袁項城,為袁項城的天下施雨違反了天命,因而被天庭撤職南天門問斬,現在新任龍王上任道先要治的就是投靠袁項城的人,隻要一天不依心後室加入辮子會,天就在降下大旱。
結果半年後真的碰到百年不遇的大旱,一旱就是一年半:河流水位下降,井眼幹涸,山地幹糧食絕收。
而且河南等地還鬧蝗災,飛了不少蝗蟲到巴渝境內,這叫旱上加蝗寸草不生。
因而原來的龍王廟神像被縣裏的人給推倒了,香火絕了,五個月前重新建起了一座新的龍王廟,奉了新龍王,原來的龍王廟就叫老龍廟。
而辮子會也因為得到了新任龍王爺的器重而拉來了一大批乞丐莊稼漢入夥,五個月間就壯大到敢跟地方守軍抗衡的地步。
上次黃皮子帶我們去個老龍廟,這次潛出城後,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就來到了老龍廟。
再次來到老龍廟後才感覺到一股子荒涼的氣息。
山有山神,土地有土地神,路有路神,橋有橋神,河有河神,井也有井神。
據古藉記載,每一座廟的神祇是由上天托夢於皇帝,由皇帝老兒誥封的,要麼就是龍虎山的龍虎天師順上天旨意冊封的。
這叫封神!無論是皇帝老兒誥封,或是龍虎天師,都需要選日子開壇設法上誥蒼天下封神祇。
推倒老廟供新神,這並非沒有的事,可這也是有講究的,這叫除封立德,也是需要龍虎天師或是得道高人開壇作法破掉舊廟神祇的法身,選址另立金身。
因為無論是由龍虎天師封的正神,還是民間野路子塑立的野神,隻要受香火供奉、信仰依附超過一甲子,廟為古刹、神祇開靈。一但胡亂推倒一律視為褻瀆神靈,凡受香火之裏百裏之內必招災。
若是河神,其河域支幹流延伸之地皆受牽連。
古人有雲,寧折十座城,不毀一座廟,這並非誇大其辭。
麵前這座老龍廟正好座落在梅江河的一個水灣上,好似一個瓢子,而老龍畝則落在瓢的中央。
再看河的對岸就是一片彎延群山,看這地勢,風水地理什麼我不懂,但關於水紋局勢這方麵,四爺帶我走遍了長江三峽撈屍,逮著什麼水紋局勢就說什麼,眼下這個叫水紋局勢叫青龍瓢雨!
在這地兒建龍王廟,不說求雨有多靈,最起碼不會讓這地兒旱得像現在這般慘。
眼下正白日晌午的,周圍的地方一片炎熱,到了老龍廟附近百丈範圍,地麵卻是一片陰涼,就像站在一具屍體上似的。
我大叫一聲“壞了!”
馬上三步並作兩衝進老龍廟,隻見老龍神像被推倒在地,腦袋滾在一旁,看那斷頭痕跡,這準非正常推倒摔斷的,而是被人用錘子砸斷再推倒的。
若是正常的除封,需要得道高人開壇誥天,最後黑狗血潑神像。而眼下這老河神神像跟本就沒被除封,而是被人強者破壞。
再看龍頭的額間,被人用鑿子額像了一個大洞,塞了一團血布進去,取出來一聞,這是女人的射馬布。
這叫‘斬龍汙金身’!
老龍廟的河神不是被正常除封,而是被人強行斬了腦袋汙穢法身的!
此法歹毒,會禍害一方河岸!若是再在這地兒上另立新廟河神,這就‘逆天篡神’,會遭天怒!
逆天篡神即諱逆天意別廢舊立新。
老河神冤死,神祇念不散,怨氣滔天,又逆天篡神招惹天怒。莫說大旱三年了,大旱十年都可能,除非有天子求情大赦天下:赦人、赦鬼、赦神靈,眾生超脫。
“這他娘的倒底是誰的主意,好狠毒的招啊!”
李大錘見我這般神色,便問道:“小爺,這到底咋回事?”
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答他,我又想起了一些事,立即衝到老龍廟的後院,直奔那口老井。
河神來回河與廟之間不是通過天上走的,也不是在陸上走的,是從一口通河的井眼裏遁走的。
所以這種井又叫龍井。
哪怕是四海龍王,想來地麵上走走,也不能飛天遁地而來,得從通海眼的井裏鑽出來,那叫海井,又叫海眼。
我當下便拋了一個桶子下去,打起一桶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