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初遇(上)(1 / 2)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虞美人》蔣捷

大魏的雨總是下的纏綿悱惻,不若大燕的黃沙漫天,讓人頓生出無窮的蒼涼與悲壯來。人心的惆悵經過大魏的秋雨一澆,便如同藤蔓般彎彎曲曲的生長起來,成為沒有邊際,無法抑製的軟弱。

聞人甫喝下酒杯中的梅酒,感到眼角有點淚水。他沒有理會這種失常的表現,隻是端起酒杯,看著那精致細膩的青瓷上,有著大魏傳統的纏枝刻紋,顯得幹淨細膩,就如同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大魏的公主,在聞人甫的記憶中,端莊柔弱的母親和剽悍的大燕女子不一樣,她總是坐在白梅樹下,帶著柔和的微笑看書。召喚年幼的自己到她的身邊,用雪白的手絹為他擦去騎射時的汗水。

可是母親的身體終於受不住大燕的惡劣氣候和精神上的重負,在父皇駕崩後,無論他和兄弟們怎樣努力,柔弱的母親終究還是帶著對大魏的眷戀去世了。她臨去世前,吐血的嫣紅將所有白色的絹帕都染上了令人心驚膽戰的血花,那些花朵綻放的越來越快,也帶走了聞人甫堅硬內心唯一的柔軟。

又是一杯梅酒下肚,聞人甫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以往覺得梅酒是一種糖水似的飲料,根本算不上酒。可是體弱的母親隻能稍微喝一點這樣溫和的酒。每次喝下酒的時候,她那蒼白的臉上才會泛起一點點健康的紅暈。

他喝了應該有幾甕了吧,可是為什麼還是不醉倒呢?每年今日,他都會灌下烈酒,直到不省人事,才能稍微逃離失去母親的噩夢。在所有的兒子中,母親最愛他,而他也最依戀母親,比他的小弟弟聞人彥還要粘著母親。盡管宮人們總是不厭其煩的告訴他,他應該叫自己的母親為“母後”,可是聞人甫覺得那太過冰冷。母親這個稱呼,屬於他一個人。

他的腦筋終於開始有一絲暈暈乎乎的感覺,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他這是要醉了嗎?終於要逃離這種痛苦,陷入沒有意識的黑暗中了嗎?這是母親生前心心念念想要再看一眼的國家,他來了多次,卻覺得沒什麼好的。母親為何總是忘不掉呢?

門突然之間開了,一個人影有些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又將門吃力的關上,弄出了巨大的聲響。聞人甫極為不悅的睜開已然迷蒙的眼睛,看著向屋裏來再次跌倒的身影,粗魯的斥責道:“我不是說過不要姑娘了嗎?你給我滾出去!告訴虞和那個混蛋,別等本王發火把他的皮剝了!”

“王……王爺……”細如蚊蚋的聲音顫抖著從趴在地上的女孩口中傳來:“請……請不要趕我走。我……我隻是避一下,不會……不會打擾您的。我……我不是樓裏的姑娘。”

發抖的聲音引起了聞人甫的注意,他有些搖搖晃晃的走向那個瘦小的身影,然後伸手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你輕的像隻麻雀。”聞人甫說著,一隻手抓著她的胳膊,就那麼粗魯的拖著她,不顧她微弱的掙紮,將她拖到了桌邊。就著桌邊的燭火,聞人甫看清楚了女孩的樣子。

那巴掌大的小臉未施粉黛,透出不健康的菜色。被他握著的胳膊瘦的仿佛一根指頭便能將她捏碎。她的臉上似乎還有些被打傷的痕跡,身子在不斷的發抖,身上的衣服勉強可以稱為一團破布。

“看來你沒撒謊。”聞人甫鬆手,看著她很快又緊張的縮進牆角,裹成一團。

“如果聞名天下的‘百花樓’就出你這樣的姑娘,那虞和眼睛還真是瞎了。你是在樓裏伺候人的丫鬟嗎?”聞人甫按著有些不舒服的太陽穴,沒有管她,撩起衣擺坐下。

“回……回王爺的話……我……我是來送東西給……給姑娘的。剛剛……剛剛有位大人說他包了這裏,凡是活著的都是他的,不許人走。我……我害怕,就,就想找個偏僻的屋子躲躲。沒想到……冒犯……冒犯了您。”那還雖然害怕,聲調也還在顫抖,但是至少邏輯清晰的說出了自己在這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