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樂十二年秋,燕京,宮城,永巷。
秋風橫掃過境,狂妄肆虐的拍打著破敗的西窗,猙獰的發出“嗚嗚”的吼叫。
秋陽從窗上破洞滲進,昏暗的屋子突然被微光眷顧,裹挾在空氣裏的浮塵躁動起來,在光影斑駁中跳躍旋轉升降。
“溫緲,鴆毒穿腸的滋味,如何啊?”有人負手立於西窗前,恰有一束光影影綽綽落在他唇畔,他唇角上揚,帶著笑,卻是極諷刺的弧度。
他嗓音涼薄尖細,仿佛淬了寒冰,伴隨著泠泠秋意,聞之讓人不禁從心底打了個寒顫。
他身後,被無盡黑暗籠罩其中的女子匍匐蜷縮在地,豆大的汗珠從她額角鬢間沁出,枯瘦的小臉如同水洗過一般。
她用幹瘦的隻剩下骨頭的小手緊緊捂著腹部,鴆毒發作起來,四肢百骸都泛著鑽心入骨的疼痛。
她胸腔憋悶,快要喘不過氣來。
突然,一隻纖長而又蘊著無數內力的手重重捏住了她的下頜,像是要生生捏碎她的頜骨似的。
見溫緲遲遲不答話,他不耐煩的撩起袍裾半蹲下身子,他捏住女子尖瘦骨感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盡管他知道,這個女人早已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徹底瞎了!
下頜的痛感和腹部翻江倒海的抽搐交織在一起,女子麵容疼到扭曲,她哽咽著想說些什麼,可卻疼的嘴都麻木,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耳邊再次響起男人尖細且冷到骨子裏的聲音:
“因他而生,因他而死,溫緲啊,一報還一報,蘭因絮果說的可不就是你嗎?”
“一命還一命?嗬!你這條賤命,便是再死上千次萬次,也不及他的一次來的珍貴!”
“毒婦,蠢到沒邊的毒婦!你這雙眼睛早在十幾年前就該瞎了,好心當做驢肝肺,一步步將他的真心齏成粉末,踐踏在腳底!”
“你不是愛擺你東宮太子妃,景賢皇後的架子嗎?如今,怎麼蔫的像條死狗一樣匍匐在一個閹人的腳下?嗯?”
“溫緲,你可要好好嚐嚐十八層地獄苦寒和三十六道紅蓮業火炙烤,你個毒婦活該如此!!!”
他纖長的手指描摹著溫緲麵龐的弧度,像是在欣賞什麼玩物一般。
他的話寒冷如冰刃,一字一句敲擊在溫緲心頭。
他?
他是誰?
猛地一下,男人手掌下移,緊緊禁錮住溫緲脖頸,而後又狠狠的一把甩開,末了,似是嫌棄,從袖口裏取出一方手帕,將碰過溫緲的手仔仔細細擦了個幹淨。
被扔在地上,如同風雨殘花一樣的女子疼的在潮濕晦暗的地上打滾,眼淚順著細長眼尾簌簌而落,疼的不能自抑,貝齒咬著泛白的唇,襦裙繡鞋上沾滿厚重的灰塵,鬢發散亂,落魄不堪。
腹部越來越絞痛縮緊,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其中啃食吞噬,毒血開始從口中湧出,將唇齒染紅,溫緲手腳蜷在一起,卻是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意識一點點的消散,恍惚迷離間,她在想,當年她親手端上的那杯毒酒,那個少年喝下後,大概也是這般痛苦吧!
可惜,可惜再沒機會和他說一句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