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袖微微勾起一抹笑,“將軍無須多禮,我妾身未明,倒也當不得娘娘二字。”
淩厲當下確定,此人便是當年的姬氏,他轉念一想,姬氏若是恢複身份,便逃不了當初詐死的欺君罪名,如今人雖回了宮,要想名正言順也確實難以自圓其說。想到此,他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隱隱猜到了對方的用意。
馮袖還未言語,淩厲便轉瞬想到了幾個層麵,若馮袖真是想借自己的勢安排個身份,那大皇子的母家便是名門權貴,他淩氏一族也徹底與大皇子綁在了一塊兒,如今後宮的爭鬥之激烈,連瞎子也能瞧得見,誰勝誰負還未可知,他可敢賭上一賭?
若是他堅持中立,隻怕自己日後也難以好過,這華淑妃背後的人明顯是蘭淩長公主,如今貴賢兩宮誰也沒能占到上風,天子的風向卻隱隱轉向了這母子二人,那姬家呢,如此強勁的底牌,姬家是如何選擇的?
選了華淑妃,那麗貴妃又如何自處,若是棄華淑妃……淩厲暗自搖頭,任何一個有頭腦的家主都不會做這樣的決定。如此,華淑妃背後有皇帝,長公主,還有姬家,再加上自己……他抬眼望馮袖看過去,對方也正溫柔凝視他,淩厲心中定了定,一條清晰的路出現在麵前。
隻是他卻不知內裏細節,姬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站到馮袖一方的,當初她詐死離宮,是借了徐氏之死的由頭,加上她又非真正的姬無憂華,若是她得了好,豈能有姬氏的安穩?如今姬家可謂視她如死敵。
馮袖邀了淩厲入座,遣了環兒侍奉茶水,擯退左右,方道:“兩年前的春日宴,將軍想必已經見過我了,我也不必隱瞞身份,我正是那位已死的華淑妃。”
淩厲微微拱手:“臣愚鈍,娘娘一提,方才聯想起,似是見過娘娘絕色姿容。”
馮袖淡淡一笑,“將軍不必誇讚,今日請將軍來,也是敘敘閑話,還望將軍不要嫌煩。”
“微臣不敢。”淩厲心中冷笑,請他來隻為敘閑話?
“兩年前,長公主曾派了一小太監來我宮裏送藥,可那小太監竟大膽打量我,宮人生氣,要將他處置,那小太監卻情急說了一個荒唐的理由,我如今想來,也是荒唐至極,那人自稱曾是將軍府上的仆人,還胡說我是他家走失的小姐。”
淩厲虎目一睜,看著猶自一臉不解的馮袖,顧不得失禮,細細打量對方的眉眼,心中巨震!當年他就覺得對方有些像自家走失的小妹,隻是姬氏二姐妹同日出生又身負預言,這事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怎會有假,那句貴不可言,他家庶出的妹子如何敢當,便隻當相像而已,連聲張也未曾敢。
想必那仆人就是當年的小顏子,小顏子必是錯認了人,驚擾了華淑妃才讓她得曉此事,今日對方提出來,莫非是要頂了小妹的身份麼?
想著小妹玉雪可愛的臉,嬌軟的身子和甜甜的嗓音,淩厲心裏湧起一陣不舒服,他可憐的小妹不知流落何處,如今卻連身份都要被頂了嗎?
“五年前微臣的妹妹的確不幸走失,微臣大約明白娘娘的意思了,隻是請娘娘恕罪,微臣一直派人尋找小妹,若是她活著回來,卻連身份都沒有,那微臣便是對不起已故的雙親了。”
聽著淩厲拒絕的話,馮袖忽然有一絲感動,這個身子的原主何其幸福,她雙眼微紅,拿出手上的半枚玉玨,幽幽道:“我不是姬無憂華,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看到那枚碧綠的玉玨,淩厲呼吸一窒,連忙上前拿過:“這是……你從何處得來!”
“我沒有五年前的任何記憶,當我醒來,我便是大街上的一名乞丐,不小心被人販子拐去了青樓,三年後,我逃出來,是姬無憂華救了我,可她不想入宮,便叫我頂了,自己與侍衛雙雙私奔。”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麼,隻想要活著,要不被欺負,要保護自己,於是我就這麼進了宮,一直走啊走,走到了今天,我四處查探自己的身世,卻隻得到了這半枚玉玨和曾經瘋癲的過往,我很沮喪,幾乎放棄了尋找,卻是那個小太監的一番話給了我希望,如果,我是有親人的,如果,我是有名字的,如果,我就是別人一直都在尋找的這個人,我該是多麼幸福。”
“身世於我而言是個禁忌,多少次,我都想找你,可我又害怕若我不是,秘密泄露了出去我的下場該多麼淒慘,後來生了那些變故,如今,方才起了找你的心意。”
淩厲聽著,看著,呼吸急促,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和傷痛,這一刻,似乎有血脈相連的痛楚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