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堡的大門洞開，我跪在門前抱著胸前氣息微弱的孩子跪了下去，“求老太君憐惜青陽。”
繈褓裏的孩子低聲的哭泣，而我卻知道我大限將至，隻是沒想到死後還會有這麼個孩子為我哭泣，這就足夠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子染，你還記得我。”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早就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蘇子染看了看眼前的人，半死不活的模樣，心裏卻怎麼都恨不起來，知道她放棄了自己是因為想要擁有全新的生活。
知道她洗盡鉛華進了雪家，知道她和雪家二少爺私奔，知道她生下了一個孩子，卻眼睜睜的看著二公子一身狼狽抱著孩子回到雪家病死在床上，知道她開了海棠春，一身妖嬈打扮的極盡媚態。
他知道的太多，可是想要指責卻無話可說，指責她什麼？
嫌貧愛富嗎？那是因為雪老太君威脅她，若不然這千陽城斷無她容身之地。
拋夫棄子嗎？那是因為這一切都是雪老太君的一場戲，而她這個棋子要做的便是引勾雪家二公子，讓他嚐到了甜頭的時候一下子落到地上，從此過得便是最為卑賤的生活。
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看著床上氣若遊絲的人，蘇子染佝僂著背，低聲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會護你周全的。”
鳳染聞言想笑，可是卻因為冷月那一擊她受傷極重，也不知到底耗費了他多少丹藥才保全這一條性命。
不過，這性命如今還要它何用？鳳染笑了笑，眼前是雪家二公子的笑意，似乎在嘲弄著她。
“你瞧你，就算得到了她承諾的一切又如何？你敢去說自己當初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老太君逼迫自己，拿蘇子染的性命要挾嗎？鳳兒，鳳兒，你真是可憐可憐的很呢。”
“滾，你給我滾！”鳳染魔怔了一般，抓著枕頭往丈夫身上扔去，聲音中帶著淒慘，“你們有權有勢就拿我們出氣？憑什麼，憑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他又做錯了什麼？雪老太君，我詛咒你這輩子都不得好死，死不瞑目呀！”
蘇子染原本在庭院外坐著，聽到屋內的聲音連忙跑了進去卻見到鳳染一臉的狠絕，正在和什麼人說話似的。
雪老太君？蘇子染聞言皺了皺眉，佝僂的腰背忽然筆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床前，“鳳染，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鳳染忽然笑了起來，眼前的人還是她的丈夫，隻是臉上的笑意卻是斂了去，那麼的嚴肅，她從來不曾見過。
“二郎，你知道嗎？我喜歡的人從來不是你，哈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嗎？都是因為你的母親，她拿我最心愛的人性命相逼，讓我把你引誘出門，讓你知道離開雪家你會一事無成，你終將落魄著如喪家之犬一般滾回雪家，聽從她的安排。我成功了，終於我不用再隱姓埋名，我可以去找他了，可是我卻找不到他了。你知不知道，他當初可以為了我在月夜下采集花露，他當初可以為了我獨闖金家。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如今殘花敗柳，我……我拿什麼去愛他？”
抱著鳳染的人忽然僵硬了一般，看著懷裏人喃喃自語，眼淚流出，蘇子染隻覺得心似乎被刀隔開了，然後切成了一個個肉條，被風幹，被暴曬，那麼的痛不欲生！
“打擾你那麼久了，我也該離開了。”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她雲海棠便是棲身在追雲客棧的後院，和冷月一行人同吃同住直到身體康複。
“你覺得雪青陽會原諒你？”蘇子染淡淡一笑，滿是褶皺的臉上說不盡的笑意，不是涼薄不是諷刺。
鳳染聞言淒惶一笑，“我拿什麼求他原諒？他很幸福，這就夠了。”她轉身想要離開，卻聽到身後幽幽傳來的聲音。
“阿染，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她腳下一停，旋即落入了一個懷抱，“我從來不曾嫌棄過你，我們一起去看她怎麼死的，好不好？”
鳳染想要掙脫這懷抱，可是卻掙脫不開，她記得當初自己說過想去看池離花是怎麼開花的，他便陪著自己一夜看著那池離綻放，一如現在。
“好。”錯過了那麼多，她不想再放棄眼前的幸福。
她太熟悉蘇子染了，整如蘇子染熟悉她，一個微笑，便能夠出賣他們所有的想法，既然如此那邊相守相伴餘生好了。
千陽城的顛覆比想象中來得早，鳳染看著火光滔天的雪家，眼中有些愧疚，“我最對不起的是他。”
他是誰，他們心知肚明。
蘇子染卸去了一身裝扮，模樣好似溫文爾雅的青年人，和千影一個模樣，“凶手並不是你。”
造成了這一切的凶手被自己的兒子殺了，雙眼怒視，死不瞑目！
千陽城，就這樣子消失了，曾經的繁華盡數被毀去，鳳染看著那個自己隻抱了兩個月的孩子，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我們走吧。”
他曾經說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今正是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