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器的光亮在漆黑中顯得異常紮眼,象形文字、楔形文字、甲骨文字、簡繁漢字……一段段不明含義的符號在一麵由十六塊顯示器組成的“顯示牆”上不停地閃爍著。這些本不可能出現在一處的符號,在超級處理器複雜的運算下,每個符號都仿佛活了過來,智慧般沿著自己應該擁有的生命軌跡運動著,奇異地進行著毫無規律的刷新、分解、組合。
黑暗會給人帶來無所適從的迷茫、無助驚惶的恐懼、扭曲心智的瘋狂。當然,這一切,對漆黑中那麵“顯示牆”,以及那幾張輪廓模糊的桌椅來說,並不能產生任何影響,這或許就是隻能夠用“仿佛”等詞彙來賜予它們生命的原因吧。
時間一直在前進,但在黑暗中卻無從計算,也不知過了多久,伴隨一把木門特有的吱呀聲響起,白熾的燈光從門縫處傾泄進來,大片的黑暗被驅散,隨後天花板的燈管亮起,終於將這房間映得通透。
石灰牆麵不複白皙,透出些許煙黃,牆角的水漬與幾絲裂縫,都昭示著房間年代的久遠。房間空曠,約莫五十坪左右,除卻一排靠牆列立著、鏽跡斑斑的機櫃和幾張破舊的座椅安安穩穩地占據著房間的小半部分,其餘空間沒有任何擺設。
“我這個實驗室,很特別吧。”坐著輪椅的周瑾臉色因為常年不見陽光顯現出病態的蒼白,雙頰微微陷下,臉上亙古不變的漠然,但在進門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迸發出一股難言的熾熱與瘋狂。
“這個實驗室,的確很特別。”推著輪椅的青年男子西裝革履、筆直英挺,在打量了整個房間之後,嘴角勾勒出一絲微笑,輕聲說道。
或許遇到隻求片瓦遮風避雨的人會說,五十坪的麵積,隻用來擺放這些“無用”的設備未免也太浪費了?
但試想一下,這些看似老舊的設備,原本隻應該出現在一個國家級的核心實驗室裏麵,現在竟然“委身”在這種破爛的地方?就算這些設備的價值再不濟,總能夠“躋身”億元華夏幣的位置,“入住”更高級的房間還不是綽綽有餘?
保不準哪個時候牆角滲出的水漬把這些設備弄癱瘓了,那損失就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了。
這種完全可以稱得上暴殄天物的行為,如果被那些科學家和財迷知道了,不知他們的臉色會變成什麼樣?估計和烈日下暴曬了幾天的豬肝也相差不到哪裏去!
在青年男子看來,這個“實驗室”裏的設備雖然價值不菲,但是相較於印象中的科學研究所來說,這裏不僅僅顯得落後,更可以用“原始”來形容——使用實體屏幕來顯示數據,沒有全息投影來進行模擬操作,這在他見識過的所有能夠稱得上“實驗室”的地方都不曾出現過。
今天,他算是“大開眼界”了。
此“特別”非彼“特別”,特別之處在於,這個設備簡陋的實驗室裏,隱藏了太多國家級別的機密,包含了周瑾畢生的心血。
周瑾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他知道青年男子並沒有真正的理解他口中的這個“特別”,也不想對此進行過多的解釋,而是伸出了右手,說道:“周瑾。”
青年男子一愣,鬆開輪椅扶手,走到周瑾的身前,看著那和煦的微笑,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您好,我叫李墨。”
俗話說得好,上天給你關閉一扇門,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輪椅上周瑾的人生,真的和這句話十分貼切。
自小被拋棄街頭的他,一直過著乞食的流浪生活。直到十二歲那年與狗搶食時,被一輛豪車迎頭撞上,他的命運才開始發生變化,而這個變化,可以說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
僥幸逃過死亡的他,脊椎神經卻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導致下肢癱瘓,生活無法自理。更加悲慘的是,他的麵部神經也受到了相應的損害,以致於他不能夠像正常人那樣笑、哭,無法作出普通人認為最容易不過的任何一種表情——俗稱的“麵癱”便是如此。
雖然失去了正常人本應該擁有的一切,但好在那個似乎很有權勢的肇事者並沒有因為他低賤如螻蟻一樣的身份隨意將他打發,反而給予了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雖談不上富貴榮華,但至少也是衣食無憂了。
健全卻隻能靠乞食為生的苦難歲月看不到希望,殘疾卻衣食無憂的下半生同樣沒有希冀,麵對改變他一生的肇事者,周瑾也不知該恨,還是應該感激。
而車禍所帶來的後遺症,已將周瑾本來樂觀的性格在命運的磨礪之下變得冷漠,他不喜歡與人接觸,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他曾經無數次想過結束這種慘淡、無力、蒼白的人生,自殺的方法與效果也都在腦海裏排練了無數遍。
但是,真正麵臨死亡時,他還是膽怯了,不止一次的膽怯了。
“老天爺啊?臥槽尼瑪!”周瑾喊出這句話,盡管眼裏的怒火幾乎都要將整個眼球熔化,臉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麻木僵硬。
悲歎於命運的無情之外,能做的隻有苟且的活著!給這個狗入的命運演一出好戲,等哪天它都覺得厭惡的時候,想活恐怕它都不允許了!
這樣渾沌的思想,一直持續到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台電腦之後,才逐漸淡去,或者應該說是將之深深掩藏在靈魂深處。
當他見識到計算機的奇妙後,就固執的認為,他本來就屬於這個數據的世界,隻是草蛋的老天爺想要看戲,才將他投入現實的世界,讓他飽嚐痛苦與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