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蘆葦(1 / 3)

掌舵的船夫叫老黃,老黃不老,約莫四十歲,隻是碼頭上人都這麼叫,李太阿也跟著叫。

老黃不愛幹淨,邋遢,衣裳也算不上破爛,補丁也不甚多。吃了肉啃了骨頭,老黃也不洗手,油乎乎的大巴掌直接往身上抹。李太阿第一次見老黃的時候,老黃那不知穿了多久的裘子就已經是烏黑油亮。

龔宏武和呂暮秋一起在姑蘇城下了船,李太阿沒有上岸,看著二人三兩步一回頭淹沒在人群中以後,立即讓老黃掉頭,不願再多耽擱。

瀾江寬闊,水麵上隻能看到寥寥幾艘船,太陽升起來,晨霧散開的時候,老黃就不再掌舵,烏甲船底下通靈的妖獸自顧向北遊。

江麵上的船隻也分三六九等,一人多寬的小船經不住江上時而掀起的風浪,在江麵上是見不到的,瀾江上最低等的船隻,是破破爛爛,算不上大,南來北往的商船,拉的貨是好船不拉的“下等貨”,地位卑賤的奴隸,肮髒腥臭的牲口,都由這些船來拉。

再好一點的,是結實、漂亮的大貨船,拉的是國庫糧草,金銀珠寶,這個檔次的船也分兩種,一種是公家的,往往都是由軍隊負責押送,端的是一個固若金湯。還有一種是商行、財主的船,這種船上多是翡翠、金銀等價值不菲的寶貝,一般來說,運送這種貨物的,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鏢局。

這第二等的,要數載人的客船,客船要比上等貨船再漂亮上幾分,船艙內富麗堂皇、雕梁畫棟,船上大多是身份尊貴,來頭不小的客人,隨便從人堆裏拎出來一個,少說也得是個聞名十裏八鄉的一方豪紳。

這甲等的,還是客船,船也不甚大,船裏頭也沒有過多裝飾,能成為最高一等的船,勝在快、穩,以及造價昂貴。

烏甲船所在的,是最高一等的行當。李太阿既不是達官顯貴家中得寵的子弟,也不是某一宗門培養的下一代接班人,隻看身份,李太阿與烏甲船可不是那麼匹配。但有句俗話不是這麼說的來著,有錢能使鬼推磨,李太阿是沒錢,可大小姐呂暮秋手裏哪裏少得了銀子。

李太阿並不覺著花呂暮秋的錢有什麼不妥,二人情誼也算非凡,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知心人難覓,黃白換知音,怎麼看都是一份穩賺不賠的買賣。

老李頭留下的青蓮劍,李太阿眉頭都不皺一下送了出去,相較之下,幾張銀票也算不得什麼了。

瀾江上船隻也分貴賤,恰如官場廟堂上的等階分明,李太阿坐著的烏甲船,左右兩側十丈以內不見一艘船舶,前後近百丈空曠一片。

李太阿站在船頭,倚靠著船頭打磨光滑的木頭扶手。

老黃盤腿坐在李太阿邊上,懷裏是一包油膩膩的牛肉,屁股旁邊還放著一個尖嘴酒壺。老黃好抽旱煙,煙鍋連著煙袋垂在手邊,吃兩口牛肉,抿一口小酒,吧嗒兩下煙嘴兒,好不愜意。

江上有大風,吹亂了李太阿的頭發,江水寒,絲絲涼意湧上心頭。

背對著迎麵刮來的江風,李太阿順著船壁緩緩坐下,扭頭看著大快朵頤的老黃,笑眯眯問道:“老黃師傅,咱們這一來一回,大半個月就過去了,整日待在船上,也沒啥樂子,您就不覺著閑得慌?”

老黃在身上擦了擦手,把裝著牛肉的油紙包好,攥緊了口,慢騰騰放進了李太阿懷中。

吃兩口煙,煙草的香味和臭味夾雜在一起,縈繞在二人的身旁。老黃仰頭靠在船壁上,咧嘴笑道:“俺恨不得整年都是這樣的活兒,閑?掙銀子的事兒,可沒人覺著閑?俺又不是懶漢,就算是在船上,也少有得閑的時候,忙裏偷閑喝兩口小酒,吃兩口煙,幹一天活,記一天工錢,船上的日子可比在地裏頭鋤草刨地來得快活!”

李太阿扒開油紙包,也不管有沒有筷子,直接用手抓了一塊醬色的牛肉片,肉片很大,李太阿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嘴角還有醬汁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