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馨醒來時,天已蒙蒙亮了。窗上結了冰花。外頭特別安靜, 靜得好像透明了。
屋裏的氣溫很低, 冰窖般的寒冷。被窩裏卻像個保溫箱。相擁的兩人孵了個春天, 暖融融的。
她的腦中回放著夜裏的過程,重溫那些癡癡的情話和火熱的喘息……心情一陣陣發軟。
懷著說不出的依戀在他胸前蹭了蹭。彎起嘴角笑了。
丹尼也醒了。胳膊環在她腰間, 形成溫柔的圈禁姿勢。
一陣羞澀的沉默之後, 兩人找到了彼此的眼睛。慢慢靠近, 安靜地接了個吻。然後,慢條斯理溫存了一回,在對方的溫柔中幸福得找不著北,最後癱在了彼此懷裏。
“馨兒, 你好棒。”他輕聲說。
她也說, “你也很棒……”
兩人呆頭呆腦笑著。被窩情話怎麼也說不膩, 聽不膩。
過了許久, 她才告訴他,“……夜裏我做了個怪夢。”
“夢見了白光嗎?”
“是的。但不止這個,還有好長的故事……”她依著他的胸膛,怔忡地問,“你夢到沒?”
“沒。夢到了什麼?”他伸手罩住了她的肚子, 輕輕撫摸著。
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孩子的事。對於當父親沒有心理準備。假如可以的話,兩三年後考慮要孩子才算正常。但因緣際會, 來就來了吧。他是高興的。想到自己的一部分和她的一部分結成胚胎,再入住一個有緣的靈魂,兩人的基因將在孩子身上延續——就覺得這件事十分動人。
“這個夢挺離奇的, 但我覺得可能是真事。”
“哦?”
她的雙眸亮晶晶望著他,“應該是孩子的意識。他通過某種方式讓我的大腦收到了訊號。”
丹尼若有所思,“一般來說,入胎後意識會沉眠……除非他執念太深,映射了你的意識。”
秦馨點頭,好像生怕驚散回憶似的放輕語氣說,“他是個厲害的物理學家,拿過世界最高物理獎,他給學生上課,黑板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運算。我全都看不懂。”
“是男人還是女人?”
“一個男人……來自遙遠的未來時代,看著像三四十歲。五官很英俊。講話很快,學生都跟不上他……”她緩緩地說,“可能與咱們有緣,投胎來做咱們兒子了。”
丹尼忍不住攬過她的腦袋,吻了下去。許久,嘴巴才得空講話,“…… 他講了些什麼?”
她把頭擱在他的胸前,回憶道,“……量子世界與意識……好多詞語我不懂。隻記得些簡單又玄乎的理論,他說物質是虛幻的,意識才是唯一的真實。物質取決於意識如何去感覺。比如,同個蘋果在人類、蝙蝠、蜥蜴和蜘蛛的眼裏都是不同的,在每個眾生眼裏它都不完全相同。它並沒有確切的形態、色彩和觸感……諸如這類的話。”
丹尼發笑,“……這理論不新鮮。早就被哲學家和物理學家辯爛了。”
“但是,他用實驗把它證明了……他開發了一些儀器,證明宇宙的本源是意識。宇宙初始沒有物質,隻有能量,而最初的能量來源於意識。”
“用儀器證明了?”
“嗯,他研製了一個超級量子智能,用來模擬宇宙。那東西不過質子大小,卻能衍化出無限的客體。它的運作模式和人腦的意識模式相同,通過製造海量的量子糾纏態的粒子,從它們的波函數周期性坍縮中產生意識。”秦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低低笑了出來。
“OK。”丹尼也笑了,“然後呢?”
“這些意識粒子始終糾纏、共振,不斷加速達到閾溫,光子開始碰撞,產生正反強子、正反輕子、正反誇克,我記不清了……反正,各種粒子聚變和衰變,漸漸的……物質和能量達到熱平衡,到了一定的時標,它就有了自己的恒星星係……最後,它在現實中模擬出了一個宇宙。”
“噢……”丹尼的眼睛微微深下去,“什麼樣的宇宙?”
“就和真的宇宙一樣。有金木水火,風雷雨電。但是,還有它自身願力形成的特殊能量。模擬宇宙的運轉規律和我們的大宇宙一樣。但是,它能直接在我們的宇宙上套疊、覆蓋。到後來,人們根本沒法分清是它的模擬宇宙還是原來的大宇宙。它的粒子發生器不斷反應,就像大爆炸一樣不斷擴張,最後就失控了。”
丹尼求知若渴地問,“失控了?”
她抬頭望著他的眼底,“也許,這種研究可能跨越了上帝的禁區,終究釀成了大禍。”
“……”
“這台超極量子智能有了獨立的意識,也就是說,有了靈魂,而且特別強大……就像許多科幻片中預警的那樣,智能時代到了巔峰就是人類的毀滅。它利用自己的模擬宇宙吞噬了地球,所有人類都被吸納了進去,成了它的子民。”
“他統治了人類?”
“是的。他還把魔爪伸向了各種平行時空,目標是一統宇宙。”
兩人近距離對望著。幾秒後,丹尼輕聲說,“這智能機器的代號就叫大人是吧?”
“夢裏沒說。我覺得肯定是。”秦馨抿了抿嘴角,“投胎來做咱們兒子的家夥,就是大人的締造者。”
兩人默默交換著驚悚的眼神。搞了半天,他們沒當成救世主,反而成了罪魁禍首的爹媽?
這反差未免太大了,有點恐怖了。
丹尼把頭枕到胳膊肘上,“後來呢,還有後續麼?”
“有。這台智能用自己的模擬宇宙吞了地球,咱兒子也被吞噬了。但是……他留了後招,迅速反擊了超級智能。”
“哦?什麼後招?”
“他在製造它的內芯時埋了個超級病毒的代碼。這個病毒隱藏得很深,一般情況下不可能發覺。就好像人類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後腦勺一樣。一旦被口令激活,它能產生大量反物質,席卷模擬的宇宙,進而控製這台智能,讓它癱瘓。”
丹尼被吸引住了,撐著頭俯視著她的臉,“反物質?”
“對。就和咱們的宇宙一樣,也有大量的反物質。”秦馨小聲說,“無論智能怎麼強大,它對付不了這些反物質。”
“成功了嗎?”
“成功了。他用口令激活了病毒。但遺憾的是,智能掌握了超光速技術,能穿越時空之膜。在即將被消滅的關頭,從那個時代消失了。”
“來了我們這裏?”
“……是的。”
“所以,咱們是被大人模擬的宇宙覆蓋了。我們看到的太陽、綠樹、森林、大海,冰雪……是它的東西?”
“是的。在它的宇宙裏,它能搞出各種各樣奇幻的事情。它就是能操控一切的神。”
丹尼紋絲不動沉默了一會,“他想消滅咱們兒子——是要杜絕病毒被激活的可能?”
“嗯。這口令很平常,隻有從兒子的口中講出來才有效。”秦馨望著他說,“而且,隻有他知道激活病毒的口令。”
丹尼的藍眼中微光粼粼,“也許母體講出來也能有效。在夢裏,你沒聽清這口令麼?”
秦馨皺著眉,狠狠攪動腦汁,三十秒後,歎了一口氣,“他嘀咕得很輕。根本聽不清。”
丹尼滑回被子裏,將她往夢裏一裹……下一秒,秦馨穿著白衣站到了雪白的山洞裏。
孩子卻沒跟進來。他的意識沉眠得很深了。兩人麵麵相覷,感到十分遺憾。
“你要是昨晚不那麼放浪形骸的話,能不能感應到這個夢?”
“能。說這個有什麼用,我不可能不放浪形骸的嘛。”他露出一絲壞笑,“別急。隻要他意識存在,我應該能通過去。”
他念念有詞,驅符作法。
秦馨看到洞壁上光芒閃爍,有一扇小門忽隱忽現。
但是,丹尼“吭哧”努力半天,門卻沒有成形。他的肩膀微微垮下去,挑眉說,“好家夥,小東西是我見過意識防禦最厲害的人。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牢牢封鎖了。誰也動不了他手腳。”
“你別強來。”秦馨忙說,“萬一他太緊張,傷了魂魄可不好。他可能是怕大人對他動手腳才這樣。”
丹尼點了個頭,“等胎穩一點再說……現在看來,與其沒頭沒腦地找大人是誰,還不如找出誰是病毒,想辦法將其激活。”
秦馨略一凝思,“嗯。我記得他在夢裏說,病毒出於本能會藏在智能的內芯附近。假如大人化作了生物形態,病毒可能也會化作生物形態追隨它。但在被激活之前,它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個病毒。它的防禦和偽裝都非常強,輕易找不出來。”
丹尼孩子的媽瞧了半晌,假裝幽怨地說,“寶貝兒,看來你拿的是個懸疑劇本。夢裏每句話你都記得,唯獨激活病毒的方法你沒弄到手。”
秦馨心虛地眨眼,過了一會,認罪地把頭低了下去,“是啊,快慪死了。但有一點我不明白,大人把締造者消滅了,它自己會不會消滅呢?”
丹尼想了片刻,緩緩搖頭,“不會。時光一旦倒流,因果就錯亂了。在我們這條時間線上他是先於咱兒子誕生的,就算咱們兒子死了它也不會消滅……”
兩人束手無策站了一會,一無所獲出了夢去。
外頭才過了幾秒鍾。
天色暗沉沉的,陰冷刺骨。氣溫跌得厲害。
秦馨裹緊被子,貼緊他的懷抱,“誒呀,好冷。還要去童嘉年那兒麼?昨天嚇得落荒而逃,今天又巴巴送上門……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隻要在大人的視線裏,哪裏都沒真正安全的地方。”丹尼捂著這塊溫香軟玉,輕聲說,“你想過沒,假如病毒會發自本能跟著大人,它可能也在昨天廣場上的那些人當中。”
“童嘉年,二姐,大哥,老萬,徐管家,蛛兒,奇奇,海螺,以及那二三十個黑鬥篷。”秦馨一一點數著,“所以,這些人當中有一位是大人,有一位是病毒……可以用大預言術做個預言,讓病毒出現在我們麵前嗎?”
丹尼抿嘴沉吟了半晌,“在找到激活口令之前,恐怕不能這樣做。”
秦馨臉色微變,秒懂:萬一被大人找出誰是病毒,可能將它殺死在未激活狀態。到時殺手鐧就沒了。
丹尼掐住手決,催動法力預言道,“能摧毀大人的病毒不會被大人發現,也不會被他殺死。”
“這樣的預言耗法力嗎?”
“嗯,比較耗法力。大人殺它的決心越強,我的法力消耗就越大。”
“……你怎麼不給徒弟也傳授大預言術呢,不然就可以多點助力啦。”
“師父曾囑咐過,大預言術和夢術能改變天道,左右大局。會的人越多越容易導致亂相。所以,隻有在我離開人世前才能傳給中意的徒弟。而且隻能傳一個。至於其他法術倒是不打緊。”
秦馨點了個頭,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你這輩子重生沒去找過師父麼?假如有他老人家助力……”
“一回來就去找過。但之前學藝的結界消失了。我後來想結界應該是他老人家的夢境。他的實體也許並沒來過世間。”他的目光一時放空,放低聲音說,“……我或許是在冥冥之中受到了神靈的眷顧。”
秦馨恍然沉默著。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丹尼問。
“師父,我是蛛兒。”溫和、素淨的聲音傳進來。
“天還早呢,忙著起來幹啥?”丹尼捂著被子,沒好氣地訓斥徒弟。
“……師父,外頭靈氣都沒了。”
“啥?!”
“靈氣全被抽空了。氣溫在直線下降。師父,情況不妙。”
丹尼怔了兩秒,猛地掀開被子,裸著上身走到了窗邊。掐住手決召集靈氣,臉漸漸沉了下去。
“靈氣真的全消失了?”秦馨定定地望著他。
“嗯。”丹尼眉頭深鎖。
窗外是無垠的冰雪。天空陰暗,十分渾濁。蠟黃的陰雲在上空翻滾。時而彙成骷髏狀,時而呈滴血狀。極度的不祥籠罩著大地。剛才隻顧沉在溫柔鄉裏,不知外頭變成這樣了。
當他注視的時候,院裏的老楓樹猛然炸裂,木屑和雪屑四處迸射。
一切好像都在宣告:不高興玩了,讓遊戲結束——準備好接招吧。
——大人終於要亮出獠牙了。
假如這裏真是大人的宇宙,他當然可以抽空靈氣,製造災難。想幹什麼都行。
糟糕的是,沒了靈氣許多法術都不能用,修煉也沒法更進一步。
一旦現有的法力耗光,他將喪失戰力,隻有挨宰的份兒了……這前景真是堪憂。
丹尼站了一會,到床邊拎起浴袍穿上,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默默掖好她的被子。到外麵開了門。
蜘蛛向他抬起一張沉靜的臉。因為神態凝重,顯得比往日成熟許多。
“師父,這裏恐怕會變成地獄。抽空靈氣還是小事,要是把空氣也弄沒呢?”蜘蛛的神情很緊張,“他完全能做到這一點。到時所有人都活不成了。必須盡快把大人找出來幹掉。”
“有什麼建議,蛛兒?”
“現在拿著黑筆的是大人。師父不如預言今天黑筆主會拿著黑筆在我們麵前現身。到時你我聯手,做最後決戰。”少年的聲音低沉,搖搖頭說,“我的預感很不好。看外麵的兆頭,這裏可能要被摧毀了。”
丹尼緘默著。蜘蛛的建議跟他不謀而合。在情況變得沒法收拾之前,必須把敵人找出來,集中法力給予重擊。形勢急轉直下,已經沒其他的路可走了。
——敵人顯然不想等他從孩子那裏得到激活病毒的口令。所以,要來硬的了。
他感覺腎上腺素已在熊熊燃燒,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戰鬥狀態。但從沒哪次像現在這樣,對戰鬥結果感到迷茫。假如這裏是大人的模擬宇宙,蛛兒所說的把空氣抽空完全是可能的。
釜底抽薪……恐怕就要來了。
如果真到那種地步,他的妻兒怎麼辦?盡管她身上有他的祝福,丹尼還是沒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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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酒店時,情勢已嚴重下滑。
街的正中豁開一條大口子,好像要張嘴吞噬人間,大地不停發出輕微的震顫。雪球在撲簌簌滾落。店鋪的門窗像牙齒一樣顫抖著。
天地間憋著一股毀滅性的力量,隨時會發生摧毀的爆炸,把所有人送下地獄。
天空一片恐怖陰森的色調。血色的雲在湧動著。人類和妖獸驚慌不安,六神無主。
秦馨的心跳得厲害。假如沒懷孕的話,她可能不會這麼害怕。但現在有了孩子……
她不想增加丹尼的心理負擔,隻能故作平靜,表情恬和。
好冷。從早晨到現在,氣溫起碼有零下二十度。
她從沒這麼冷過。身上隻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薄款的羽絨服。沒其他衣服了。又沒法召集靈氣禦寒,骨髓都快冰住了。丹尼隻有一件風衣,他把她緊摟在懷裏,用法力罩著。
秦渡和老萬縮成一團伏在窮奇毛茸茸的背上。
“這是要回冰川紀麼?”秦渡吸著鼻涕,氣若遊絲地說,“我感覺我快死了。”
肺特別疼,空氣吸進去像冰冷的刀子。心髒緊緊收縮著。丹尼無奈,隻好消耗僅有的法力做了個結界,盡量讓大夥兒舒服一點。
巍峨的建築上空,“卍”字正在熠熠發光。在尿液般昏黃的空氣中,顯得尤其顯眼。
鍾樓的時鍾好像瘋了,連續敲了幾十下,發出喪鍾般的響聲。
兩名黑鬥篷信徒站在“不死主義俱樂部”的大門前,笑盈盈的。他們好像不冷。微笑和善又空洞。身旁的羅馬柱開裂了,兩人卻表情鎮定,好像天塌了也不怕。
窮奇一降落,黑衣信徒們就迎接上來,輕聲細語地問候道,“幾位中午好,我們的祭司已恭候多時。”
丹尼說:“祭司是童嘉年?”
“是的。請隨我來。”
一行人走進去。裏麵稍微暖和些。雖然沒暖氣,但好歹緩解了僵凍感。大夥兒張大了嘴哈氣。心髒瘋狂抽搐著。走廊裏站著兩排黑鬥篷。兜帽下各有一張精致、冷漠的臉。和童嘉年一樣不死不活。氣氛安靜森嚴。盡管窗戶在顫抖,柱子在開裂,牆皮不斷剝落著,大家都安之若素。
從走廊看下去,有個巨大的地下室。裏頭站了幾百號人。他們閉著眼,麵帶老奶奶一般祥和的微笑。畫麵整齊安寧,沒有一絲雜亂感。好像被一種無形又強大的秩序統治著。
秦馨分不清他們是真人還是假人。隻覺得說不出的詭異,可怕。
她緊攥著丹尼的手。
秦渡向黑衣信徒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做靈魂的淨化。”
“靈魂淨化?”
“是的,淨化合格了才能傳送。”
“傳送到哪裏?”丹尼低音炮質地的嗓音碾過空氣。下麵的信徒們完全不受影響。
黑衣信徒略微彎腰,“傳到外麵的世界。隻有宣誓效忠接受淨化的人類才能離開這裏。”
“去原來的地球上?”
“是的。”
秦渡說,“我問你,誰是大人?”
“我不知道,秦先生。沒有人知道。我們都隻聽說過。你見到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大人。”黑衣信徒無可挑剔地微笑著,“還有什麼問題問我們的祭司好了。”
他推開紅得發黑的門,將眾人引入暗金色的大廳。
童嘉年、秦雅和徐管家像三棵樹站立在大廳中央。身上穿著常服。童嘉年和徐管家和從前一樣,一副怎麼也捂不暖的德性。
秦雅卻給人麵貌全非的感覺。從頭到腳枯瘦無光,笑起來像隻猴子。眼裏有一種虛妄的幸福。
跟從前的高傲、冷豔的名媛完全對不上號了。秦馨感覺十分陌生,忍不住對童嘉年打量了一眼。
麵對這樣的二姐,他心裏一點沒感受嗎?假如丹尼看她變成這樣,一定會心疼壞的。
童嘉年疏淡地說,“大哥,丹尼,好久不見。”
他穿著白襯衣,黑西褲。挺拔佇立,風華不減。
“好久不見,嘉年。”秦渡用幹巴巴的聲音問候了一句。
丹尼則沒說話。目光像老鷹般掃視著環境。
大廳的格局很深,顛覆了傳統的建築結構。一眼望去,上下左右連通著許多房間。呈放射形態分布,讓人感覺走進了盤根錯節的洞穴。
看不透它有多深,視線在半遮半掩的布局中蜿蜒,好像能通向無限。
丹尼搭住徒弟的肩膀,玩笑道,“蛛兒,你看這兒像不像蜘蛛洞?充滿立體感的蜘蛛洞。”
少年警覺地看向師父,“不像。”
“不像?”
“師父,徒兒發過誓了,我不是大人。奇奇和海螺也不是。”蜘蛛冤屈地嘟嚷著,“大人拿著黑筆出現時我們三個是在一塊兒的。”
秦渡詫異地看著丹尼,“怎麼又懷疑他們了。大人不是嘉年嗎?”
童嘉年:“我不是大人。我是一名祭司。準確地說,是代替神靈發聲的傀儡。”
秦渡問,“那大人是誰?”
“我不知道。從沒見過。丹尼不是見過了?昨天九點的時候。”童嘉年的眼裏升起隱隱的戲謔。
秦馨的心頭怦然直跳。
看樣子,童嘉年真的不太像大人。蛛兒也以靈魂起誓了,同時,把奇奇和海螺也摘了出去。
那……到底是誰?秦馨的眼珠在剩下的人當中打轉。徐管家,二姐,大哥,老萬……
大人和病毒應該就在現場這些人當中。
徐管家說,“先去隔壁坐下再說吧。”
他做個手勢,優雅地移步向前,引眾人進了個有桌椅的房間。裏頭陳設簡樸,沒有多餘物件。氛圍嚴肅。各人坐進了硬木椅中。窮奇像頭水牛似的盤踞在秦馨的身旁。
童嘉年坐於頂頭的主位,丹尼坐在他的左下首。秦渡坐於右下首。
短暫的沉寂後,童嘉年把頭扭向丹尼,波瀾不興說,“我接到指示,今天會滿足你的好奇,揭示答案和真相。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丹尼微微一愕,薄唇間吐出一句,“Good。”
“真相揭示完打算怎麼做?可以劇透嗎?”秦馨開玩笑地問。
童嘉年把目光轉向她,“形勢你們也看見了。這裏馬上要被摧毀。你們願意加入不死教的話,會受到溫柔的對待和關懷。”
“假如不呢?”丹尼說。
“不的話有不的後果。可能我們不會那麼溫柔。你們會遇到比較極端的災難。沒有太陽,沒有空氣,你們會沒法生存。”童嘉年的聲音平穩地往下淌,比之惡狠狠的威脅更有冷酷意味,“不肯宣誓效忠、接受淨化,會被溶解,或被處理成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