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沒有月亮,隻有通往沙灘的太陽能庭園小燈點綴著黑暗;海浪的聲音像有回聲,很龐然,緩緩地湧上來,退下去。
安小素側身躺在床上,麵對著落地玻璃窗。從東往西飛, 逆著時間經線, 周日晚上起飛, 周日晚上降落, 現在是北美東岸時間周一淩晨兩點半。
睡不著。
不是第一次經曆時差,以前她從來感覺不到,隻要天黑挨到枕頭, 就是夜。可是現在,睡眠是個奢侈的東西, 習慣了黑暗裏睜著眼睛, 無所謂是哪個半球的黑暗……
趕航班, 一路急奔, 奔得一身的汗,心都要跳了出來。看到他的那一刻,怔怔地, 一切都停止了,登機口就這樣成了終點站……
“你……沒走?”
“嗯,你如果走不了,我再飛回來浪費時間。”
心直到被他握在掌心, 才又開始跳。
頭等艙人很少,看了一眼並沒有她認識的人。也不可能有。波音777,他預定的是中間的兩個位子,挨著,很私密。時間還早,知道她沒吃晚飯,他點了熱飲和茶點,想跟她說說話,可她隻管自己吃得飽飽的,然後就圍著毯子歪在他身邊,一個字也沒說,睡著了。
那是兩個月來睡得最快、最沉的一覺,連夢都沒有。偶爾睜眼,他在工作,怕打擾她,他沒有開自己的燈,隻用機艙的夜燈,袖子挽在肘邊,袖口敞著,隨意得像在現場的粗糙。一邊打字,身體不經意地傾在她這邊,和她的頭離得很近。
她看著,一眨不眨,想讓一切就此停留在北極的上空……
過邊檢的時候,分走兩邊通道,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她。隊伍很長,她前麵是兩個春假回國的留學生,因為晚歸了幾天、英文也表達不太清晰遭到質疑,請到了辦公室裏。輪到她,隻有一個短期旅行的理由,一張一周往返的機票,甚至連Anny的婚禮邀請都沒有拿出來。
當時的心情很奇怪,看到他在那邊等著,像分隔在兩個世界。她忽然難過,想就此被拒入境,讓強大而無理的美國邊檢幫她分離。可是,邊檢官看了她一眼,隻問了一句回程計劃,就蓋下了入境戳。
出來的時候,被他攬在懷裏,笑說她第一次到美國本土,既不緊張,也不期待,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很有說服力。安小素拿出手機來看了自己一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生無可戀。
他的房子在海邊,不像張總氣派的城堡,兩層,不到三千呎。鄰裏之間相隔不大,可熱帶植物茂盛,園藝分隔非常私密,後麵陽台和庭院開門出去就是細沙灘。
房子很幹淨,很簡單,除了白色,就是藍色和深藍色。應該是常有人打理,一股很清新的味道。
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他要帶她出去吃飯,安小素不想去,吃了點水果就洗澡上了床。他的臥房,床很大,景色很美,海浪就在枕邊。
隻是,不能睡在一起。
從小閣樓上跳進他懷裏,把兩個月艱苦的掙紮都跳沒了。安小素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理智薄弱得不堪一擊,身體的欲/望不需要酒精,在他懷裏就一定會投降……
分開可以,可這房子的布局很特別,二樓隻有主臥和通向陽台的起居室,兩間客房都在樓下。
安排她睡下,臨走前,他俯身抱了抱她。
“想讓我睡樓下,還是外麵?”
她把臉埋在被單裏沒吭聲。這樣,他就睡在了外麵的沙發上。
一個人,陌生的地方,又是曾經最想親近的地方,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枕頭,被單,床頭櫃上給她喝水的杯子,包圍著她,應接不暇。她很困,隻是睡不著,莫名的亢奮。聽到他在外麵講電話,聲音不大,可是依然能在海浪裏聽出是在跟小離說話。
低沉的聲音,那麼溫柔,說著說著,笑了,原來,小離把吃了半袋的果凍糖塞在爸爸的行李箱,問爸爸怎麼還沒有發現?爸爸說:等一下,我這就去看。
蒙了被單,更睡不著……
三點了。
玻璃窗外依然隻有庭園小燈安安靜靜的,分辨不出這房子的朝向,日出會在哪裏?
正一個人對著黑暗出神,聽到身後臥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安小素的心跟著跳了幾下,沒有動。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來也沒有離開。黑暗裏,都沒有呼吸一樣,特別靜……
終於,他走過來,俯身躺下,從身後環了她。手臂一緊,貼在懷裏,她要掙,他摁著,啞著聲說,“放心。”
她心一酸,沒再動,任他埋了頭在她頸間,深深地嗅著。
他的氣息這麼熱,她耳中再也聽不到海浪的聲音,閉了眼睛,唯一一點光亮消失,全神貫注地感受著肌膚上他的浸入……
黑暗遮掩著羞恥,好想吻他……微微回頭,狹小的空間裏,口鼻這麼近,氣息呼入彼此,咽下去,忍耐,變得不那麼苦……
“寶貝,”
“……嗯,”
“睡不著?”
“不想睡。”
“那就不睡。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嗯。”
他的臉頰貼著她輕輕摩挲,蹭得她的心好軟,她不由自主在腰間尋到他的大手,把自己的手放進去,握緊。他咬了下牙,手臂一收,腿搭了上來,緊緊地將她扣在身下,扣在懷裏,壓著。
姿勢似乎一觸即發,可是,她知道他隻是無限多地貼緊她。欲望簡單得連他這樣的精力都不敢有反應,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的,填滿了心裏的渴望,忽然覺得一分鍾都不想分開,忍不住輕聲問,“Anny的婚禮是哪天?”
“周六。”
“遠嗎?”
“在巴哈馬的一個小島上。”
巴哈馬……
“那……前一天是不是就要出海了?”
“嗯,遊輪周五上午出發。跟我去嗎?“
她輕輕搖搖頭,“你去吧。我等著你。”
他沒再問,隻說,“周六我自己開船過去,晚上就能回來。”
“……因為我?”
“因為你。”
“Tony……”
終於又聽她叫他,他忍不住,吻在她額頭,“不要想那麼多,一周,沒有那麼長。”
“……嗯。”
霸著他吧,隻有一周……
……
金色掙開了濃重的夜幕,刺眼的光,長長一條。海麵上依然是黑色,陽光初起,更加重了黑暗,海浪墨汁一般洶湧著,隻有翻滾的雲卷先露出了清晰的形狀,隆隆的架勢,迎接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