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弋番外:陌上離人一杯酒(1 / 3)

我在這裏繪下江湖夜雨的傳說,

等哪個渡口有遠行的人停下添一杯酒,

煙籠寒沙裏為我續完傳說的結局

再將前塵揮袖。

〖一〗

城外古道塵土飛揚,一騎絕影在這荒涼之地顯得既匆忙又和景,馬上的將軍神情凝重,他目光所及,是浩瀚的前塵。

輕束帶,漫書卷,長衣林將軍。

日光下移,寂寥的暮色很快籠罩了這片天地,城外不遠處的孤島上還有酒旗在緩緩飄揚。

偏僻之地,靜穆之所,荒涼之景,卻有一座高大華美的酒樓。少有人知它是如何恣意地於此地華美,也少有人知其真正老板是誰。隻是這醉人之所,建在這裏,雖顯得突兀,卻又充滿驚喜。

如一騎絕塵而來,於樓裏可以盡情洗去途中的勞累,還可以獲悉城中的各種消息。

若是麵子足夠大,往雅間一坐,江湖朝堂五湖四海的大小消息都可以或多或少地打聽一點,並且,最重要的是,足夠安全。

陌離酒樓聞名遐邇,陌離,取陌上離人之意,陌離酒樓的總管事人臻遠公子喜愛風雅事物,無奈四周荒涼無風花雪月可賞,公子閑來無事每每便要彈奏一曲,或撥弄琴弦或擊鼓弄笛,清越悠揚,如沐春風。

起初人們以老板稱之,他隻淡淡道: “我不是老板,隻是替人看房罷了。”人們見其風雅,便以公子頌之。

此時的臻遠公子,一改往日的風雅隨意,恭謹地站在一個紫衣麗人身後。紫衣短裾,穿戴樸素,她正站在最高樓層的最精致的隔間的窗邊,向外遙遙地看著。

臻遠摸不清這個女子的心思,也不便冒昧打擾。她站在這裏不說不動已經一個下午,也不知在想什麼。正發愣間,紫衣麗人忽然轉身,眸中閃過一絲厲色,臻遠暗自驚心,立刻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

雲淵浩瀚,此刻正值亂世,正是門派並起,列國不寧,風翻雲湧,此消彼長之時。陌離酒樓正處翼屬國之中,翼屬國不大不小,坐擁七州,近二十年來興起的星寂派便在這七個州分為七宗,最大的便是幽州的軫宗。

臻遠心想,她來此,是要對軫宗下手了麼,想來近日樓中倒卻是多了些軫宗人。

“我要近期軫宗的所有消息。”紫衣麗人緩緩踱步至案前,沉聲道。

“是,明宗主。”臻遠答完這一句,便輕輕離開了。

這紫衣麗人名明茉,清新淡雅的名字,卻是狠伐絕厲的心。十年前,她悄無聲息地值軍星寂最小的翼州,不過月餘便拿下了宗主之位,而臻遠,亦是在那時被她帶到陌離酒樓替她“看家”。

十年來,她既高調又低調的存在著,低調的是,遍訪六宗,卻未掀起什麼波瀾,高調的是,遍訪六州,江湖明宗主的名聲已是很響。可是,沒錯,翼屬國七州,明茉這十年來未至的,便是這幽州了。

臻遠公子抱著精致的檀香盒子,看著外麵的暮色,心中悵然: “跟著她,已有十年了啊。”

〖二〗

“大宗主,明茉不才,這次來,是求救的。”明茉妝容精致,立於軫宗總堂堂下。

“茉兒,翼州戰亂受襲一事我已知道,但本宗以為,這是在璃國插入我星寂勢力的好時機,怎麼,你搞不定?”大宗主長衫淡雅,對於遠在翼州的翼宗死活顯示出不大的興趣。

明茉在他一句茉兒的呼喚下顯得有些發愣,繼續淡淡道: “璃國不喜歡星寂。翼州方麵,已經打算獻城了。”她撲通一聲跪下,眉間盡是隱忍,“求大宗主,護佑翼宗的弟子,明茉,願入大宗主宗下。”

長衫淡雅的大宗主冷笑一聲,並不理會,自顧自地飲起茶來。

帶著一宗的人來投靠啊,看起來似乎是筆很劃算的買賣,可是這個明宗主,據探子調查,卻是個野心之輩,不明不白地搶到翼宗宗主之位,十年來頗是不安分地東奔西跑,他並不喜歡。

呲一聲,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無比熟悉,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

大宗主驚訝地看著跪於堂下的紫衣女子,她就那樣決絕地拔下綰發的金簪,刺穿了自己的臂膀: “不知這樣,能否讓大宗主相信茉兒。”順他的意,接受了這帶著對女子諷刺意味的稱呼,青絲散落,女子的神情略顯疲憊。

想來她這一路上要護佑萬千弟子,也並不好過,用這樣的方法示弱,還真是對自己夠狠,坐了十幾年大宗主之位的韓川不經有些動容,再不答應,倒要顯得自己禦下無能了: “明宗主這是在逼迫本宗啊,罷了,我明日會給你交代的。”

明茉淡淡一笑,從地上站了起來: “多謝大宗主,其實明茉也是為大宗主備下了禮物的,在來的路上,我看到了紫玉夫人。”

韓川神色一凜,看向明茉的神情裏令人意外地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於是明茉低下頭去露出的不正常的淡然淺笑也就正好落入了他的眼裏。

“是麼?”韓川收斂了戒備的神情,關切地走下高台,看向明茉的眼色一時顯得五味雜陳,“她……在哪?”

“早聞大宗主一生摯愛的是一塊絕世美玉,今日見了,才知不假。宗主放心,紫玉夫人清高孤傲,明茉知道她是大宗主珍寶,並沒有強行將她帶回,隻派了十幾個最貼心最信任的人暗中保護著,宗主若想見,明茉願為宗主引路。”

她的聲音中,帶著敬仰,帶著小小的自信,韓川聽了,腦中飛速閃過一些想法,淡淡笑了,也不表示多麼驚喜或多麼滿意,不過,倒是緩緩給了明茉答複:“紫玉的事,先不急。本宗對不起她在先,暫時也無顏見她。她的事,不許你瀉露給任何人。”

“明茉明白。”

“至於翼宗,畢竟是星寂的分宗,我身為大宗主,自然不會不管。這樣,你把編排名單擬一份給我,我會派人和你交接。這次你護住翼宗有功,就留在幽州,你能力不錯,留下來給我搭把手。”

“謝大宗主!”明茉壓住心中的暗喜,故作淡然地回複。韓川觀察入微,知曉了她的竊喜,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滿意。

〖三〗

回到閣中,明茉關了門窗,衣裳半褪,靜靜看著剛剛被自己貫穿的肩膀。

細細思量,覺得自己剛剛一番賣弄,並沒有什麼破綻。根據她從臻遠那裏拿到的絕密情報來看,大宗主韓川對有絕世美人之稱的紫玉的那段為天下人唏噓遺憾的愛情其實隻是權力者蒙蔽天下人的紗布,手段罷了。

韓川自小將紫玉帶在身邊,兩人情深如許,後來因為韓川誤殺了紫玉失散多年的父親璃國候,才導致紫玉出走,從此韓川苦尋紫玉,身邊也沒有出現過別的女人。

隻是明茉知道,韓川此計,一方麵促進了他對璃國候的刺殺,另一方麵,也為紫玉得以暗中替他打探消息、成為軫宗一顆暗器做好了準備。

他們之間,有著常人不知的聯絡方式:風魂。隻是,恰恰好,對於風魂,明茉了如指掌。

韓川是個戒備心很強的人,同時,也是個過於自信的人。自己帶著一宗之人前來投靠,加上自己之前日益積攢的聲名,韓川一定會十分警惕自己,不僅事情不好辦,反而容易遭來殺身之禍。

自己第一步自傷其身,普通人也許會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給一點小安慰給一點小甜頭就能讓自己感恩戴德,但韓川不會這麼想,從他的角度出發,必定以為自己能屈能忍,是個有野心的人,必須要防。

不過這種想法早在他見到自己之前就已經深深紮根在他心裏,讓他知道也沒什麼。

為防他急於對自己動手,她推出紫玉夫人,故意讓他知道,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他完全可以用紫玉夫人來對付自己,給他其實自己的小算盤完全比不上他的籌謀這一錯誤判斷,擴大他的自信。

最後那些隱忍的小表情,則會更加堅定他的想法:明茉是可以利用的。

隻要他有了這種想法,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辦了。他的權力欲望很強,自認為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包括野心。既然了解了,自然有辦法對付,那麼,何不利用一下呢。帶著幾千人,帶著智計,多好。

韓川作為七宗之主,確實比那些分宗的頭頭腦腦們有頭腦,但是,也不過是為這局棋,增添樂趣罷了。

明茉笑著想。說起棋局,一道溫柔的白衣身影從腦海中掠過,回憶隨之洶湧而來,那人的笑,那人的聲音,那人手執黑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那人怎麼也看不夠的堅毅臉龐……明茉苦笑,是否少女的心裏,總是容易藏下這樣一個白衣年少呢?

時光荏苒,依稀是,當初少年。

時光流轉,不再是,當初年少。

輕束帶,慢書卷,長衣林將軍。眾人皆知曉你的驍勇善戰,而我,卻知道,你的勇敢可假了,你其實可膽小,可懦弱了。林長弋,你若是真的勇敢,為什麼不敢來見我?嗬嗬……勇敢,是他們的將軍林長弋,膽小,是我見不到的,林長弋……

“咚咚咚”不急不緩的敲門聲打斷了明茉的回憶。她收拾好衣著,平複臉上的表情,沉聲喚來人進來。

“宗主,按你的吩咐,這些人都已經安排好了,這是名錄。”

“不用給我看了,直接送去給韓宗主就好。”明茉略一沉思,暗下聲來,“其餘五宗的消息,可安排好了。”

“稟宗主,一切都在宗主的計劃中進行。”

“好,紫玉夫人那邊,可還順利?”

“這個說來真是好險,我們的人好幾次差點被她甩開,好在宗主籌謀周全,還在可控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