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修(1 / 2)

正時春回大地,花香柳依,賈裕讓人把書案抬到窗前,隨後從簏箱中小心得取出筆墨紙硯。這幾物並非貴重難尋,卻都是自己用慣了的,她從來都很珍惜。

謝珧來的時候,賈裕正在臨摹《宣示表》的仿貼,許是太過於專注,等回神時,對方正站在她身旁不遠,也不知等了多久。

她的亡夫謝遠生前無子,謝珧便是在他死後從大伯家過繼來的。現世的俗例,她本是可以改嫁,父親在朝中有聲望,親姐是王妃,繼妹又是太子妃,按理說便是再嫁也是不會差的。但她卻甘願寡居度日,世人都道謝六娶的婦人情深義重,乃是良婦。

尚記得謝珧五年前還是個總角小兒,到現在已是二十歲了,早就行了冠禮,全然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往那兒一站,比自己都高一個頭。

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子,叫別人看去,以為自己在苛待夫君的嗣子,這個罪名她是擔待不起的。賈裕擺出親切的姿態:“阿珧來了,可是等久了?都怪我不好,臨帖入迷倒忘了身邊的動靜。”

謝珧秉持著謝家一貫的家風,溫良恭儉,也相當孝順。果不其然,行完禮的謝珧規矩得站在一旁,體貼道:“是孩兒擾了親母臨帖的雅興,因而沒有讓人打攪親母。”

氣氛沉寂,賈裕覺得近來的確是對嗣子關心過少,遂又問道:“傷勢可好些?”

謝珧依舊躬身行禮:“多謝親母關心,已經大好了。”

一月前謝珧去蜀地請學,誰曾想路遇匪寇,受了重傷,險些回不來了。賈裕免不了又多念叨了幾句:“若是在外,還得多加注意。你是謝家男兒,今後更是社稷棟梁,得多保重自己的身體。”

“阿母說的是。”

賈裕一時語塞,這謝家的男子都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謝家家訓》八百五十六字,竟是每個人都按著上頭行事。謝遠如此,謝珧亦如此。

謝珧沒坐多久,起身告退。賈裕看著他行走在幽轉回廊間灑脫俊逸的背影,唏噓不已。雖是模子樣,但看著也著實賞心悅目。她的郎君亦是,雖稱不上麵貌出眾,卻也是氣清質華,行坐睡臥都很是講究,便是謝家教導之功。

一旁的小鬟此刻上前:“娘子今夜做什麼裝扮?”

賈裕一懵:“什麼裝扮?”

小鬟也愣了一下:“今夜老夫人不是請娘子一同家宴的嗎?”

賈裕竟是將此事忘了,果真是年紀越大越沒個好記性。當初她嫁進謝家時,謝遠早已是分家獨戶,她本就愚笨懶散,不太懂得討人歡心,想到不用和舅姑住在一處很是舒了口氣。如今謝遠不在了,她反而時常被提溜著去見這位老太太,這老太太許是被她那善妒蠻橫的繼母繼妹給嚇的,耳提麵命的,都是希望她能善待嗣子,她一再保證方才罷休。

一想到夜裏還要見老夫人,賈裕沒了興致,將臨了一半的《宣示表》收進了簏箱。硯上還有墨,她也不去管了,隻在洗筆台上洗了洗筆。

小鬟問道:“娘子想穿哪一件?翠衫杏白紗紋雙裙可好?那件最稱娘子。”

她這般年紀,穿成十幾歲小女郎那樣,老夫人見了肯定覺得自己不安分,不好,不好。

“你找一找那件絳碧結綾複裙,配個褐色單襦即可。”

小鬟默了默,勸道:“這也太老氣了。”

如今那些貴婦個個高髻雲鬢,蠶紗華錦。她為了躲避應酬,以玄究為由,不問俗世,自然不能過於招搖:“一會兒幫我梳個簡單些的發髻,莫要用蔽髻。”

賈裕蝸在家中,並不常見外人,素來打扮得簡單,有時為了方便還會用上男子裝扮。難得一次坐在梳妝台前這般久,她忍了半晌還是掩口打了個哈欠。然而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施脂粉不畫眉,配著那一身襦裙更顯得麵色蒼白,像是帶了病氣一般,委實不討喜。

不招搖是一回事,不討喜又是另一回事。賈裕妥協道:“還是擦點粉吧。”

小鬟笑了:“娘子貌美,若是再帶上些顏色必是驚豔。”

賈裕忍了忍,終是把嘴角那一絲笑意給忍了下去。心裏卻是有歡喜的,好話誰不愛聽,當初也是因這個小鬟嘴甜才一直放在身邊。可謝家家風如此,喜怒不形於色,她在謝遠身邊待久了,耳濡目染,別的沒學會這點反倒學了個十成十。

賈裕是一早趕到老夫人那兒,老夫人也客氣,請人到屋子裏說話。她嘴笨,老夫人憐憫,尚對她有一絲寬容。她也曾學著說那些好聽的話,可帶了花的詞兒從她嘴裏說出來,怎麼說怎麼讓人覺得膩得慌,老夫人當時愣是抖了三抖,直瞅著她,嘴哆嗦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此後,她便也極少說話,隻發著呆聽著老夫人絮叨就好。

老夫人慣例問了她近來過得如何,她也慣例回了家中一切安好。隨後老夫人話鋒就轉到了謝珧身上,她以為又是那些老話,神遊了片刻,卻突然聽到了一個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