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東亭皺眉,進去?當地有個傳說,魔鬼會戲弄誤闖進來的過客,讓他永遠也走不出石林,一直不停地原地繞圈,直到最終精疲力竭而死。
隻是微微遲疑,他便不再猶豫,千煌侯抓了棠生,那是他的兒子,也是那死去女子的骨肉,他不能棄之不顧。
走了幾步,卻見黑衣女子也跟在身後,宋東亭冷聲道:“這不是你可以進來的地方,快滾!”
黑衣女子並不言語,也不看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走入石林中。宋東亭眼神閃動,不再說話,既然已經提醒過,她喜歡自尋死路也便與他無關,他不是什麼好人,不會對每個人的生死都在意牽掛。
深入林中,那女子就好像知道路一般,自顧自前行。宋東亭心中疑雲暗起,沒準這女子是和千煌侯一夥的。念及此,他默不作聲跟在她的身後。
瞧著她異常消瘦的身影,宋東亭忽然恍然,這身影……
似曾相識!
微風輕拂,一陣陣美妙樂曲從遠處飄來,似乎有千萬隻風鈴隨風搖動,又似乎有千萬根琴弦在輕顫。
黑衣女子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仰頭看了看天色,輕聲道:“起風了。”忽然回頭看向宋東亭,說道:“隻不過一個妓女生的孩子,你何必親身涉險?”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冷笑、一絲譏誚、一絲怨恨。
宋東亭臉色一沉,冷然道:“與你無關。”這麼多年,他不允許任何人說棠生的母親是妓,就連喬姒也不行。
旋風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美妙的樂曲變成了光怪陸離的叫聲,像嬰兒的啼哭、女人的尖笑、販夫走卒的吵鬧……
宋東亭望著眼前黑衣的女人,她獨立在風沙之中,不知為何,他卻想到了初雪的邊城,以及……海棠花凋零的夜晚。
看著他出神的模樣,黑衣女子微微皺眉。痛,呼吸都帶著痛,她輕笑一聲,是不是他看每個女人的神情都這麼專注?生硬地轉頭,不再看愣愣失神的他,她知道,他這種讓人沉迷的專注神情中,向來帶著無盡的殘忍。
在她還是那個阿棠的時候,就深有體會。
“姑娘可曾去過邊城?”宋東亭忽然開口問道。
“邊城?”阿棠依舊在輕笑,語氣似是疑問,似是嘲諷。
宋東亭卻無比認真的解釋:“在雪山的那一邊有一處小小的城鎮。姑娘可曾去過?”
阿棠笑道:“邊城啊,那裏的人卑賤如螻蟻……”
宋東亭似乎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道:“在那個地方,曾經有個女人,我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自甘下賤的妓……”後麵的話,他隱去了,隻在心裏歎息:“可是自從她死後,我卻總覺得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無數個午夜夢回,冷得發顫的時候,竟然都無比懷念她的溫暖……”
阿棠握緊了拳頭,繼續笑道:“既然隻是個自甘下賤的妓,世子殿下還提她作甚?”
宋東亭自嘲一笑,女子言語放肆,他卻生不起氣來,輕聲解釋道:“我總覺得你跟她很像,想問一問你認不認識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並不認為黑衣女子會和阿棠相識。這女子武功之高,是他平生罕見,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麼可能與阿棠有什麼牽連?
狂風驟起,黑雲壓頂,嘈雜的怪叫變成了鬼哭狼嚎,沙塵漫天,四處迷離。
宋東亭重重一歎,站在這漫漫黃沙之中,他想到的卻全是阿棠的影子,想起那年初到邊城,她上前軟語笑問:“這位官人,外地來的哦?”
他是一個在漫漫黃沙中的孤獨的人。
阿棠為他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悲傷而失神,她心中隻覺得可笑,明明是個無情之人,為何卻常常顯露深情之態?
宋東亭忽然拔劍出鞘,斷喝道:“千煌侯!出來!”一道劍氣遞出,砸向近前的沙石柱子。石柱斷裂,一個身影從中飛出。
千煌侯依舊黑衣蟒袍,手中拎著個四五歲的男孩,居高臨下地站在更大的一個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