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他一身倦怠，走入了阿棠的屋子。屋內，彌散著濃濃的血腥味。海棠花在那地麵上的血泊中，飄落好幾朵。宋東亭極力想要追溯阿棠在自己身邊的點點滴滴，可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風雪來臨時的雪花一樣，被疾風吹得分散飄遠。
原來，無可追憶啊！宋東亭一聲苦笑，這女子在時，自己從未真正在意過，為何離去時，反而叫他肝腸寸斷？
喬姒走來，懷中摟著嬰兒，小小嬰兒好像感知到他親生母親的淒涼下場，在放肆地啼哭。看著宋東亭修長而略顯滄桑的背影，喬姒一愣，在她的印象中，這個男人的背脊從來都是挺拔的，任何艱險也不會折損他的驕傲，怎麼如今卻因為一個娼妓的死而彎了腰？
她搖了搖頭，不願承認他在因為一個妓而悲傷，於是輕聲道：“東亭，來看一看孩子吧。”
宋東亭沒有回頭，他閉上眼睛，冷冷地道：“你可以要她的孩子，可是為何連她的命也一並要去？”
喬姒眯了眯眼眸，隨即淡然道：“她終究是要死的，與其兩年後受盡蠱毒蠶食的折磨而死，不如現在來個痛快。”
宋東亭怔住，他沒有忘記，當初那西域蠱毒，是他親手種在阿棠的體內。
“不過是枯了一株海棠……”他喃喃歎息，聲音中竟然有抑製不住的悲傷。轉身看向繈褓中的孩子，他的小臉紅皺皺的，一對漆黑的小眼珠卻顯得靈動可愛。
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手指被孩子嫩嫩的小手抓住，那小手手背上，有一抹青藍印記，與他手上一般無二。
一瞬之間，心中大慟！
疼！
小腹抽搐，陣陣跳痛，良久之後，昏迷中似乎聽到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身上一動，忽覺胯間暖軟似乎有物……
孩子，是孩子……陡然驚醒，她掙紮起身，不禁失聲痛哭。卻見一個小小嬰孩在自己胯間。艱難抱起孩子，咬斷臍帶，見是個女孩兒，月光下小臉微紅，眉目清秀，與宋東亭頗有幾分相似。阿棠將她抱在自己懷中，一瞬間悲喜交集，淚流滿麵。
龍鳳雙生子，可憐一出生便慘然分離。
周圍是個石窟，月光透過洞口照在壁上，滿窟皆是壁畫，色彩流溢，線條奔放。阿棠抱著孩子，眼睛盯著一處石壁，其上飛天仙女飄逸流動，有位菩薩坐在大象上悠然自得，周圍仙女婆娑而舞，飄帶迎風而飛……
忽然一道祥和之聲傳來：“阿彌陀佛。”
阿棠一驚，循聲看去，不知何時洞口處立著一個人影。光頭赤腳，手持禪杖。
阿棠緊緊抱著孩子，不由往後退了退。
那和尚走上前來，隻見他寶相莊嚴，眉宇間透著一股清聖之氣。阿棠將他麵目看清，心中一安，卻仍瑟瑟說不出話來。
“貧僧法號馬牛，恭喜夫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阿棠心中一顫，馬牛僧人？似乎曾經從宋東亭的口中聽過一句話：“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馬牛。”
她不禁喃喃自語：“眾生馬牛，諸佛龍象……”隱約間猜測這一位僧人或許與宋東亭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