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湖心小船上的阿棠握緊拳頭，立了半響，從船艙內找出船槳，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小船劃到岸邊。
拎著鮮果籃走在流觴院的遊廊上，所遇之人無不神情有異，竊竊私語。阿棠好生奇怪，不由得隱隱擔心，難道剛剛和世子殿下在湖心小舟被人看見了麼？怎麼一時間大家見到自己都是這般反應？
敲響一位清淡先生的門，那儒士打開門看到阿棠，麵色陰沉，問道：“何事？”
阿棠心裏奇怪，她知這位老儒士一向溫和，不知今天這是怎麼了，連忙從籃子裏端出一碟鮮果，笑道：“劉先生，這是從淮南送來的柑橘……”
老儒士重重冷哼一聲，“老夫不食娼妓送來之物！”
“砰”地一聲，房門緊閉。
阿棠呆在當場，刷地一下麵臉通紅。院中，幾個青衣小婢竊竊私語。
“聽說這女子是邊城的妓女啊。”
“妓女怎麼能來咱們學宮做事，怎麼能服侍讀聖賢書的儒士大家？”
“是啊，正趕上那位燕剌王世子在此，傳出去可不是咱們稷下學宮的醜事！”
……
阿棠的眼睛模糊了，一句句如同刀子在緩緩剜心。過了許久，她勉強笑了笑，將那柑橘重新收放在籃中，抬頭望了望天，拎著籃子不理會眾人的異樣眼光，走出了流觴院。
稷下學宮真大啊，她茫然走著，穿廊過巷，不知不覺間又來到湖邊涼亭，亭中高貴的世子殿下已經不在，煮茶小壺煙尚綠。
走進亭中，阿棠將那果籃放在石桌上，從中拿出一個柑橘，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她剝開那橘子，從來沒吃過柑橘的她，將那一瓣橘子緩緩放入口中，酸甜滿溢，她笑了笑輕聲呢喃：“橘子很好吃啊，怎麼不吃呢？”
忽聽一個聲音淡然道：“你好大的膽子。”
阿棠轉身看去，隻見宋東亭一人獨立於亭外，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她展顏一笑，伸出手中剝開的柑橘：“聽說這是從江南送過的柑橘，我嚐著很好吃的。”
宋東亭眼中浮起一抹疑雲，走到亭中坐下，看著她手中的柑橘，說道：“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這是上等淮南橘，想來你沒吃過。”
阿棠點了點頭，問道：“你吃麼？”她望著他，心碎一地的人兒居然還在期待。
宋東亭看著她手中剝開的橘子，似乎有些遲疑，卻終究搖了搖頭。
阿棠的眼神暗了下去，是啊，他也嫌自己髒的。她輕輕一笑，繼續掰下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宋東亭看著眉心掩著隱隱悲傷的她，忽然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為何偏偏要糟蹋自己？”問完之後，卻覺得極可笑，自己為什麼會好奇這個問題。
阿棠望向遠處的湖水，輕聲道：“世子殿下見沒見過搓麻編繩雙手磨的全是水泡是什麼樣？知不知道一天隻喝一碗薄粥是什麼滋味？有沒有過雨天房子裏漏雨成河的淒慘處境？”
宋東亭握茶盅的手一頓，停下吹拂茶水霧氣的動作，抬頭看向阿棠。
她繼續道：“殿下的錦衣玉食招手即來，可是我們這樣窮苦人家，卻連讀書都是奢望。鎮子上的教書先生都說阿安是塊讀書的料，娘親死前握著我的手要我好好照看阿安。阿安考上了稷下學宮，我看得出來，他很高興，那是他的抱負。於是我去城中的大戶家做工……卻……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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