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在一起變得順理成章。
周安康接了阿娟過門,二人私下辦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又過兩年,饑荒越來越嚴重,眼看行醫的路子也要走不通了。周安康不能讓阿娟餓死,就帶著她離開了家鄉。
一晃就是五十年過去。
五十年裏二人經曆過很多事,起起伏伏,波瀾不斷。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二人之間的相守。
……
藍岸小區,9幢5樓502室。
周安康跟阿娟住在這裏已經快七個年頭了,房子還是租的。其實這些年積蓄下來,也不是沒有能力買房,但阿娟總不願,她認為住所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臨時的落腳地,即便了買房子,那也不是自己的,早晚都會賣出去。因此周安康對阿娟總有諸多抱歉,但阿娟不在意那些,於她而言,兩個人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這是一間溫馨的二室一廳,阿娟把這兒布置的井井有條,到處布滿家的氣息。
客廳裏響起攪拌機工作的聲音,餐桌上放著一束新鮮的小甘菊,大概不久前剛噴過水,花瓣上還滾著水珠。浴室裏,昨晚換下的衣服還浸泡在水裏,廚房裏飄出綠豆粥的清香。
周安康推開房門,臥室明亮寬敞,撲鼻而來一股肥皂的清香。簾子卷起,窗戶打開,風從紗窗徐徐灌入,床上一角微微隆起,阿娟側身躺在那兒,自從不怎麼出門後,她就有了午睡的習慣。
“阿娟。”
阿娟睜開眼,看到周安康,微微有些驚訝,那雙眼像是在說: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來了。”周安康走過去在阿娟身側坐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回來是想跟你說,我以後不做醫生了。”
阿娟楞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半晌後,點點頭。她向來是支持他一切決定的。
周安康伸手撫摸阿娟泛白的鬢角以及眼角藏不住的皺紋,一絲不舍在蔓延。
“阿娟啊,我忽然有點後悔,怎麼沒讓你年輕時候養個孩子呢?”
他是在擔心自己走後已經步入年老的阿娟無人照顧,隻剩下她一個人了,那多可憐。不過還好,他存了一筆積蓄,那筆積蓄足夠阿娟找個舒服的養老院,安度餘生。
阿娟有些不安的捉住他的手:怎麼了?她蠕動著唇語,無聲問道。
周安康的臉上浮現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然而話未出口眼眶便紅了,“我要走了。”
阿娟怔住。
忽然間,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她用力地抓住他的兩隻袖口,眼睛直直盯著他,眼眶慢慢的變紅,那樣迫切的眼神,像在確認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她心裏的那個答案。
“沒想到這一天真的會來,比我想象中快了很多很多年。原本以為,我能等到把你送走的那一天。”周安康輕緩的說著話,手一下一下的撫摸阿娟的手,聲音也變得哽咽:“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可真要走了,卻發現還有點舍不得。”
話未說盡,就被伸過來一隻手堵住。
阿娟捂住他的嘴,麵頰上是欣喜若狂的笑容,眼淚不斷的往下淌,嘴裏無聲的嚅囁著:太好了,太好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盼著這一天,他這一生的意義就是在等著那一天。
無限的壽命於他而言不是幸福,隻是災難。
因為他是那樣一個,適應不了孤獨的人。
她根本沒辦法想象,哪一天她先走一步,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無依可怎麼辦?要是他徹底關上了心裏的那扇門可怎麼辦?
她的丈夫,溫厚善良,救人無數,功德無限,是天大的好人,不該受那樣的對待。
周安康擦著她的眼淚苦笑道:“你也在為我開心哪。”
阿娟用力點頭。
隻有她真正知道他這五十年是怎麼過來的。
“他們在樓下等我,給我的時間不多。”周安康道。
方才進小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二人,站在小區門口的樹下,靜靜地注視著他。
走吧,別擔心我。阿娟無聲道。
“嗯,那我就走了。”
“我走了之後,你就打開我的保險櫃,裏麵有一張卡跟一封信,那是留給你的。我走之後你別哭了,我這偷來的日子,總要以防萬一的對嗎?銀行卡的密碼呢,跟以前一樣,沒有變。保險櫃的密碼我之前怕你知道,就沒說,其實就是你的生日。”
阿娟哭的一直在抽泣,比劃著手道:你走吧,快點兒走,別讓人家等得著急了,萬一不帶你回去了怎麼辦?
周安康低頭親了親她的手,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
應小川跟敖翎在藍岸小區的門口。
一個坐在台階上,咬著一根棒棒糖,手托著腮幫子視線盯著小區門口。另一個則靠在一棵樹前,一隻手無意識的摩擦窺天鏡的棱角,一隻手轉動鋼筆,眼睛時不時地瞥一眼周安康家裏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