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愛妃當真是嬌俏可人呐。”
燈影搖曳的長生殿內,枳帝握著麵前美人的纖纖玉手撫須讚歎,他看著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兩鬢尚濃,模樣甚是英偉威武。
被枳帝握著小手的美人並沒有因為即將承受帝王恩而嬌羞嫣笑,反而是哆嗦著僵硬的身子,渾身抖個沒完。她澄亮的眼眸怯怯地對上枳帝,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愛妃,你瞧,燭火漸淡月影惺忪,這會子正是入寢的好時分,朕與你......”
枳帝寬大的手掌輕輕托起了美人的下巴,身體微微前傾,正要吻上眼前楚楚動人的美人,可就在這時候,美人卻嚇得怪叫一聲,連連退後。
枳帝皺了皺眉,一是因為這新妃子頗有些不識好歹,旁的女子這時候早該嬌言軟語順條兒地伺候起來了,她竟還閃閃躲躲。
二是因為,方才美人驚叫的時候,聲音有些......粗?
“皇......皇上......”美人撲通一膝蓋跪地,抖著嗓子道,“奴才該死!”
枳帝再次皺眉。
這美人的言行舉止也忒俗了點,分明是儲秀宮秀女新晉的妃子,卻連規矩都沒學明白,竟自稱奴才。
美人慌忙捂住了嘴,似是說漏了什麼似的,迎上枳帝狐疑探究的神色,又畏畏縮縮道:“不,是奴......奴家該死!對,奴家今日方才被皇上欽點,這宮裏頭規矩還沒有學全呢,皇上您看要不容奴家回去溫習溫習,下回再來伺候皇上您?”
枳帝一聽就怒了,哪有妃子拒絕自己的道理,他好歹也是英顏猶在的帝王,沒理由才四十出頭就如此不受待見。
麵子掛不住的枳帝黑下臉來,冷聲責道:“怎麼,你今日不願意伺候朕?”
“奴家不敢!隻是因為,因為......”美人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急得直擺手,否認了半天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枳帝怒氣更深,當下便拍桌喝道:“豈有此理,朕還從未見過如此不識好歹的女子,來人,將她帶去辛奴所,好好學學規矩。”
美人愕然,當即嚇得花容失色,一不管二不顧地哇一聲哭了出來,抱著枳帝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嗷嗷叫。
“皇上,您就饒了奴才吧!奴才隻是個太監,實在是伺候不了您啊!”
枳帝被她放開了腔了哭聲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她話中的自稱,退後一步驚駭地指著她:“你......你說什麼?”
美人連跪帶爬地挪到枳帝麵前,叩頭哭嚎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是什麼秀女,是夙公主身邊新伺候的小袖子,公主她......她說皇上近日擇選秀女,是她練手的好機會,便把奴才打扮著塞到儲秀宮去了......”
枳帝眼皮一抽,瞪圓了眼睛,在聽到夙公主三個字時更是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夙公主乃是他的小女兒,最受他疼愛,也最是頑劣,平日裏琴棋書畫一樣不沾,偏偏喜歡鼓搗脂粉香沫。偏是這樣也就罷了,她還常常捉著宮女兒們畫容,生的醜的可畫成美的,生的美的能畫成天仙。
枳帝從前已經著過一回道了,上一回他瞧上了宮裏頭一個美豔動人的俏宮女,日日惦記著,尋思了個日子封了她貴人。可等他當夜臨幸完,第二日俏宮女打水一擦臉,他在龍床上坐著差些沒被那宮女的素麵嚇得背過氣去。
枳帝還沉浸在被小女兒的畫容術支配的恐懼之中,耳邊小袖子的哀求聲響個不停。
“公主想試一試她的畫容術是否進展,奴才也實在勸不過啊,皇上您饒了奴才吧,奴才下回再也不敢了!”
小袖子一個勁兒地磕頭,心裏頭那叫一個苦。他剛進宮當差不到一個月便被分到了昭和園,又因為自己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頗有幾分女氣,被夙公主逮著個正著,半哄半騙地給他穿了女裝畫了容便將他塞進儲秀宮去了。
他一個太監冒充秀女,乃是殺頭的大罪,偏偏夙公主給他承諾,出了事就往她身上推,讓他甭怕。小袖子在儲秀宮待得那叫一個膽戰心驚,本以為宮眷們個個容姿出眾,想來也沒那麼倒黴輪到自己被點上,可他不曉得知父莫若女,夙公主給他的妝容打扮那完完全全是照著枳帝的口味來的,不被瞧上都難。
枳帝站在原地,麵色尤其鐵青,蒼勁的大掌緊緊捏成團拳。小袖子望著枳帝難看的臉色,揣度著自己這回保不齊也要死得很難看,扒著枳帝的腿,一嗓子就嚎了起來。
“皇上!皇上饒命啊!奴才不是有意的!”
枳帝聽著眼前妝容精致秀色可人的小袖子發出的尖細公鴨嗓,便想起方才自己一口一個愛妃喚一個太監的事兒來,本就鐵青的臉色又加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