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厲十六年,安平縣,東蘭村。

六月的天,一旦入伏就是酷暑難擋,大地猶如蒸鍋一般冒著騰騰的熱浪,樹木青草都被這熱浪整地扭曲變了形,好似那大漠中的海市蜃樓。

雖然熱,可是東蘭村的村民該下田下田,該做飯做飯,一點都沒閑著。

秦月娘剛從河邊洗完衣服要回家做飯,後頭就被人給叫住了。

“月娘,月娘,慢著走。”

秦月娘轉身,見到是王媒婆,將手裏的洗衣盆往腋下一夾,笑著說:“大熱天的,王阿嬸喚我可有何事?”心裏卻是明朗地很,想來王媒婆又是說親來了。

王媒婆擦著汗追了上來,喘了幾口氣說:

“還不是你家姑娘的事?東蘭村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還會有誰像阿嬸這樣惦記著你家姑娘?”

秦月娘別過身去,心裏記著王媒婆的好,可是卻也佯裝慍怒逗她說:“阿嬸,你也別要說起這些人,無非不是歪瓜裂棗,或是品性低劣之徒。就說前個,你使來的竟是一個又老又瘸之人,你這是讓阿寧招他進來守寡嗎?”

“我柳家如今縱使比不得先前,可也顧得了阿寧一張嘴,自小跟前兒長大,寶貝疙瘩似地捧著,阿嬸莫要唬我,且說那人便是。”

王媒婆咧嘴賠笑,一雙參差不齊的大黃牙也是跟著露了出來,雙眼彎地似那月牙:“瞧你這話說的?你也知柳家落魄比不得從前,卻偏要找個贅婿,別的不說,單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生了個娃便要跟著柳家的姓,誰會樂意?你們柳家眼界高,孬不孬又甚意思,好的又怎會無端端入贅?”更何況,柳寧天天拋頭露麵,和男子打交道做生意,普通人如何敢要?

當然,後來也無非心中所想,萬不得說到台麵上來,斷了這絕好的情誼。

秦月娘睨了她一眼就是轉過身回家去,王媒婆說的她自然曉得,可是他們柳家現在就靠著柳寧一個主心骨,自是舍不得外嫁,但是也不忍心隨便安個歪瓜裂棗對付了。

“不管孬不孬的,阿寧生得精巧,又有持家經商大計,若真是尋不得個好人家,也萬萬不願委屈了她。”

王媒婆聞言樂嗬嗬地跟在秦月娘身邊說:“阿嬸這一次,真的是瞧了一個好孩子哩。”

“莫又是個殘廢鰥夫?阿寧雖過了婚嫁之年,但也是個如花年紀,月娘就一要求,莫要委屈了阿寧。”

“你別的話倒也中聽,今日這些話阿嬸卻是不耐煩聽,怎生的阿嬸盡是欺負阿寧似的?”

見秦月娘沒理她,她繼續說:“昨日我上山見著一孩子,狀貌魁梧英俊,收拾收拾,麵目如刀削似的,標致極了。阿嬸稍一打聽,發現這孩子年方22,正合阿寧的八字。最重要的是,未曾娶妻,也願意入贅。”

這般聽著,秦月娘倒是覺得有幾分靠譜,連忙問:

“休要慢關子,可與我說說,瞧瞧認識否?”

王媒婆賣關子似地說:“這倒不急,先讓我道來他家背景。他娘去的早,就老爹一個,獵戶出身身體都硬朗地很,沒旁的要求,隻希望日後多生了個男娃的話,可否跟著他姓一個,若是無了也罷,也並非是個強硬要求。”

“獵戶?”

若多生了個男娃跟著姓倒也不是大問題,到底柳寧招贅也不是為了延續香火,隻是這裏附近有獵戶人家嗎?

王媒婆點了點頭說:“是呀是呀,就是山上姓張的那戶,張淩。”

王媒婆終於說出了名字,可是秦月娘一聽臉就黑了生氣道:“我敬你喊你一聲阿嬸,你倒好,是欺負我們柳家現在落魄嗎?當初我們柳家家大業大的時候,可沒少照顧你,你竟然拿個傻子對付我家阿寧。就算阿寧再找不到人,也好過照顧一個傻子吧?”

秦月娘知道張淩,鰥夫張錚的兒子。

張錚不是東蘭村人,是15年前突然紮根東蘭村的,來的時候就已經帶了個兒子張淩。秦月娘記得如此清楚還是因為那會兒柳家還是這裏的地主兼裏正,張錚要落戶的手續就是柳承辦的。

那會兒秦月娘還感歎這孩子長得漂亮,後來才發現,他竟然是個傻子,倒是可惜了。

可是再怎麼可惜,她也不可能委屈了柳寧。

“莫激動,莫激動,你先聽我說完嘛。”

秦月娘平複了心情之後說:“沒有激動,你說。”能不激動嗎?竟然讓她的寶貝女兒找一個傻子入贅,光一想想都覺得寒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