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1 / 3)

第一章重生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又緩緩關上,站得筆直的獄警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燦爛的陽光下,王朝東和白誌遠都微微地眯著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操,這鬼太陽!”王朝東看了看四周,狠狠地吐了口痰。而白誌遠則焦急地四處看,臉上浮現出一絲失望。他不甘心地往兩邊走了幾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但還是一無所獲。

“不可能啊……都說好了的……”白誌遠喃喃地說道。

王朝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可能在路上吧。”說完又眯著眼看著四周。十八年了,隻有他自己明白這十八年自己是怎麼一天一天熬過來的。他深深呼了口氣,外麵的空氣都比裏麵的好。奶奶的,我王朝東終於出來了,出賣老子的王八羔子你就等著瞧好吧!

“大哥,幾點了?”白誌遠打斷了王朝東的思緒。

王朝東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十八年沒用的手表早就停了,於是抬眼看了看刺眼的太陽,漫不經心地道:“十一點了吧。”

白誌遠悶悶地說:“可是我和笑笑約的十點呀,她不會是記錯日子了吧?”王朝東終於意識到白誌遠的焦急與不安來自何處。

“不可能!”王朝東毋庸置疑的口氣給了白誌遠很大的安慰。

但是,白誌遠心裏還是滑過一絲疑慮,“她怎麼還沒來呢?”

王朝東不耐煩地推了白誌遠一把,“我說你怎麼跟娘兒們似的?不是都和你說了嘛,路上呢!”白誌遠動了動嘴,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沉默了下來。

太陽一點一點移動,陽光下二人的影子一點點拉長,偶爾經過的車輛和行人詫異地看著他們,周圍還是一片安靜。獄警依舊目視前方,絲毫不管已經逗留了五個多小時的王朝東和白誌遠。兩個人疲憊地坐在牆角,不停地打量著四周,目光中的熱切早已退卻,隻剩下滿滿的失落。

“白傻子,走!”王朝東拍拍屁股站起來,拎起行李要走,一低頭,發現白誌遠還一動不動地坐著。

王朝東拍了拍白誌遠的頭,“要來的話早就來了。人家不來,你他媽的等成木乃伊也沒用!”

白誌遠還是沒動,卻憋紅了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誰說她不會來?她說過來的,她就一定會來!”

王朝東輕蔑地瞥了一眼白誌遠,“行,你就耗著吧!老哥沒耐心陪你玩!回見!”說完大步走了。

“大哥!”白誌遠站起來叫住了他,語氣中有股壓抑不住的憋屈,“都說好了,她為什麼不來?”

王朝東回過頭,表情木然,“你去問她唄,問我有屁用?”

白誌遠的聲音低下去,話語裏滿是猶豫,“你說她,是真有事,還是……不想見我?”

王朝東看看沮喪的白誌遠,壓住了火,試圖安慰他,“她有任務吧?”白誌遠疑惑地看著王朝東。

王朝東不耐煩地道:“她不是空姐嗎,說不定今天要飛呢!”

白誌遠好像心裏平衡了一些,但語氣裏還是有些不甘,“她就是有任務,也該調個班啊,明知道我今天出來……”

王朝東冷笑道:“你當你是誰啊?用不用鋪了紅地毯迎接你?”白誌遠沉默了。

王朝東走到白誌遠麵前,一把拎起他的行李塞到他手中,然後摟著他的肩膀裹著他走,“行了,別淨想些喪氣的事!笑笑是個有良心的姑娘,沒準兒正在家給你準備大驚喜呢。”

白誌遠隨著王朝東走著,心中還是滿滿的疑慮。

“沒良心的話就不會等你五年了,快點走!”王朝東推了白誌遠一把,兩人快速趕上一班公交車。

“變化真他媽快,才幾年的工夫,哥兒們都不認識這兒了,以前不是這樣啊……”白誌遠看著公交車外的景物感歎道。車上人很少,兩人坐在最後一排,都扭著頭看外麵的大街小巷。“不變才怪呢。”王朝東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白誌遠疑惑地看了看王朝東,沉默了一會兒又小心地問道:“大哥,你,跟嫂子聯係過嗎?”見王朝東一臉木然,他又試探地道,“你跟嫂子……”王朝東還是一言不發。

正當白誌遠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聽到他冷冷的聲音,“早離了。”說完,他又摘下手表,愛惜地用衣角擦了擦表麵,然後開始上弦。

“那其他家人……”

“早死了!”王朝東這次沒等他問完。白誌遠聽了心頭一凜。

然後倆人都沉默了,隻聽得到王朝東給手表上弦的聲音。片刻後,白誌遠故作輕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麵是枚戒指。他拿到王朝東麵前,“大哥你看,這是陳管教他們給我湊的份子,給我和笑笑結婚用的。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把他們請來。”

王朝東陰著臉道:“把管教都請來?那你幹脆在裏麵辦得了!”

白誌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還是一臉幸福地說:“大哥,咱可說定了,你一定得給我當證婚人。”

王朝東冷冷地看看白誌遠,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白誌遠繼續高興地說:“皇曆我都看好了,就這個月十五號結婚最好,多子多福、幸福美滿。就剩十來天了,你可得好好兒幫我操辦,不能委屈了笑笑!”

王朝東淡淡地說:“放心吧,你還不信大哥我?包你風風光光地把小媳婦娶進門!”

白誌遠捶了王朝東肩膀一下,“那一言為定。別到時候找不到你,那我可該哭了!”王朝東看了他一眼,木木地笑了笑。

白誌遠停頓了片刻,又小心翼翼道:“大哥,你要沒地方去,跟我一塊兒回家得了!”王朝東冷笑了一下,“你還真怕我跑了?放心,你結婚那天我準到!別瞎操心了,你老哥地麵兒熟!行了,我到站了。”公交車正好停下,王朝東下了車,白誌遠擔憂地看著他的身影。

王朝東茫然地走在人群裏,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離他很遠。

憑著記憶他來到了一個小區門口,可是滿目的陌生讓他愣在那裏。小區前人來人往,門口的保安警惕地盯著他。

“請問,這是原來的吉慶胡同嗎?”王朝東問保安。

保安想了想,然後上下打量著他,“沒聽說過,我來的時候就這樣。你找誰呀?”

王朝東沒理他,轉身要走。一個遛彎兒的老人走過來,“這裏原先是吉慶胡同,不過都拆七八年了,幾乎都沒人記得啦!”

“是嗎?”王朝東接過老人的話。

老人熱心地問:“你找哪家啊?我對這兒熟。”

王朝東沉默片刻,猶豫地說:“25號院,姓王的,他老婆姓何,您還有印象嗎?”

老人邊想邊說:“哦,25號院呀,是不是有個犯了法的男人被抓的那一家?聽說那個男的早槍斃了,那女的也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

王朝東臉色有些難看,沒再多問,轉身離開了。身後,老大爺衝保安嘀咕道:“現在的人呀,還真是不懂禮貌……”

派出所戶籍科。

王朝東接過戶籍警遞過來的表格認真地填著。

戶籍警推了推眼鏡,問:“判了十八年?因為什麼事?”

王朝東沒抬頭,悶悶地答道:“打架,越獄。”戶籍警看看王朝東,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王朝東填好了表,交給戶籍警。

戶籍警仔細地看了一遍,“行了,回去等著吧,新身份證下來通知你。”見王朝東遲疑著沒有動,戶籍警問道,“還有事嗎?”

王朝東頓了頓,說:“我想打聽一個人,叫何麗萍,原來住吉慶胡同25號院的。”

戶籍警警惕地問道:“跟你什麼關係?”王朝東低聲道:“我前妻。”

戶籍警看看他,然後在電腦上查了起來,“哪三個字?怎麼寫啊?”

“為何的‘何’,美麗的‘麗’,萍是蘋果的‘蘋’多三點,以前在友誼商店工作,身高一米六七……”

這時,派出所副所長劉義權走了進來。

“劉所,”戶籍警問道,“原來吉慶胡同25號院,有個叫何麗萍的,您還有印象嗎?”

劉義權問:“找她幹嗎?”戶籍警朝王朝東努努嘴,“喏,他前妻。”

劉義權走到王朝東麵前,看看他,問:“你就是王朝東吧?”

王朝東連忙點頭道:“是,是。”

“跟你一起出來的那個人叫白……白什麼來著?”

“白誌遠。”

劉義權問戶籍警:“白誌遠來報到了嗎?”戶籍警道:“沒有。”

“哦,怎麼沒來報到呢?”劉義權自言自語道,然後說,“對了,何麗萍就不用查了,她已經搬走很多年了,早就不在咱們這片兒了。”轉而又問王朝東,“哎,王朝東,出來了有什麼打算?”

王朝東木然地說:“沒打算。”

劉所看了看他,沉吟了一下,“王朝東,今年四十五了吧?”王朝東木然不語。

劉義權背著手邊踱步邊說道:“就算活到七十,那還有二十五年呢。二十五年也不算短,別糟蹋了。既然出來了,就好好兒幹,不能再回去。”王朝東應道:“是,是。”

“我們已經通知街道了,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我姓劉。”

戶籍警插話說:“這是我們劉所長。”王朝東邊鞠躬邊說:“謝謝政府。那,我可以走了嗎?”

“走吧。”劉義權說完,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哎——等一下,好像有人給你留過東西。”

王朝東疑惑地看著劉義權,劉義權打了個電話,“小李,把我文件櫃裏最上層一封寫著‘王朝東收’的信拿到戶籍科。”

過了一會兒,一個女民警走進來,遞給劉義權一封信。劉義權沒接,指了指王朝東,“給他吧。”王朝東接過信,默默地離開了。

王朝東坐在湖邊長椅上,手裏拿著那封信,沒有拆開,呆呆地看了很久。十八年,他就剩下這封信了。王朝東抖了抖信,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信封上熟悉的字體依然是那麼娟秀。“去他媽的!”王朝東狠狠地將信扔了出去,信落在了湖邊的草叢裏,王朝東起身離開。剛走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身看著那封躺在草叢裏的信,一陣風過,那封信向湖裏飛去。王朝東疾步衝過去抓信,信翻飛了幾下停在了湖邊,當他彎腰要撿的時候,又一陣風吹來,信又飛了出去,眼看就要落入水裏了,王朝東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抓住了信,但同時整個身子卻跌倒在水裏。他掙紮著從水裏站起來,手中的信已經浸濕了。遠處一個釣魚的老頭兒看著他,一臉的憤怒。

王朝東無視老頭兒的憤怒,渾身濕淋淋地捏著那封信走了。他匆匆找了個偏僻的小旅店,脫掉濕衣服,向老板借了把扇子,小心地扇著信,邊扇邊仔細地辨認信中的內容。但是字跡已經洇開了,模模糊糊什麼都看不清,他終於憤怒地把信撕得粉碎。

五叔來到店裏,打開收銀機,發現裏麵隻有幾張毛票。五叔疑惑地問收銀員:“今天怎麼就這麼點?”收銀員東東站在一旁一臉委屈的樣子。

五叔一下明白了,“是不是又是安子?”東東點了點頭。“這個王八羔子,人呢?”五叔生氣地問道。東東伸手指指遠處的貨架,五叔走了過去,被看到的景象氣得渾身冒火。貨架後的一把軟椅上,安浩天戴著耳機,咧著嘴睡得正香,身上還蓋著一本漫畫書。

五叔狠狠地踢了軟椅一腳,“起來!”

安浩天被驚醒了,慌忙站起來,“怎麼了,怎麼了?地震了嗎?”

“你是不是又從櫃台上拿錢了?”五叔指著安浩天問。

“哦,這事呀,沒錯,是我拿的。”安浩天籲了口氣,撓了撓頭,“對了,給你借條,老規矩,從下月工資裏扣。”說著,他從兜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張字條遞給五叔。

五叔拍開他的手,“扣個屁,你的借條已經把明年的工資都支完了!”

安浩天嬉皮笑臉地說:“那就後年唄!急什麼啊,又不是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