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山的天氣總是很好。
大部分時間都是晴空萬裏無雲, 陽光明媚不刺眼,溫暖不灼熱,慢吞吞地透過枝葉,在蛋殼上鋪撒一層綿軟的金色, 像在烘焙一顆鬆脆的曲奇餅, 空氣也帶著香甜的氣味,不濕不燥, 有種恰到好處的蓬鬆柔軟。
偶爾起風, 也是和風。
偶爾落雨,也是細雨。
風雨之後, 泉水中的靈氣形成細細的渦旋, 帶著特殊的甜味環繞在萬象樹旁,最後隨著微涼的晚風降下, 形成薄薄一層富含靈氣的露水,在瑩白的蛋殼上點綴一層微光,像給糯米團子刷了糖漿。
到了第二天, 蛋殼總會比平時更加光澤瑩潤,像揉了糖霜擦了珍珠粉,甚至能照出人影,晨光又將蛋殼烤成舒適的溫度,一層層滲透進去,像羽絨被落在尚未出殼的雛鳳身上,他會在最舒服的時候把眼睛張開一條窄縫,隔著蛋殼看一看天空, 然後翻個身,繼續做一場和風細雨的美夢。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想出殼。
在萬象樹的庇護下,蛋殼內安全舒適,每天隻要睡著不動,就能享受到充沛的天地靈氣,而且不會覺得無聊,長輩們總是會來看他,隔著蛋殼跟他說話,即使不出殼,他也知道自己是隻可愛的蛋蛋,特別討人喜歡,而且擁有很多關心他的家人。
當然,他也很關心他的家人,尤其是兩個爸爸,每次他們來看他的時候,他都會暫時放棄美好而舒適的睡眠,認真聽他們說話,甚至讓自己的蛋殼看起來更光滑透亮一些,以表達自己愉快的心情。
即使爸爸們沒時間過來看他也沒關係,他並不是一顆孤獨的鳳卵,從誕生那天開始,他身邊就有另一顆鳳卵陪著,偶爾太陽曬得熱了,淋雨淋得煩了,或者單純隻是睡覺睡得不舒服了,他都會借著微風,蹭一蹭身後那個家夥,跟他“說幾句話”。
當然,不是真的說話,隻是借著相通的靈力,向同一棵樹上的鳳卵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雖然對方像個樹洞,從來都沒給過他任何回應,但他卻會很快恢複心情,然後繼續做個好夢。
這樣平靜美好的時光持續了三年零六個月二十八天。
某天早上,鳳卵還在晨光中做著美夢,卻隱隱覺得有人和他說話。
樹上沒人,也聽不到來自外界的聲音,他用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那是來自另一顆鳳卵的聲音。
並不是真的聲音,而是通過他也解釋不清的方式,直接響在他腦海裏。
那聲音說:“懶蛋,我要走了。”
被汙蔑為懶蛋的小鳳卵:“?”
“就是要出殼了,傻子。”
“出殼做什麼?”待在殼裏多舒服啊,想怎麼睡就怎麼睡,不用張嘴吃飯,甚至不用費勁喘氣。
“已經三年多了。”大鳳卵第一次主動在小鳳卵殼上蹭了一下,“再見了,懶蛋。”
不等小鳳卵回應什麼,大鳳卵和萬象樹相連的“果蒂”就迅速枯萎脫落,他像曾經的其它鳳卵一樣,落進了樹下的深潭,發出“咕咚”一聲。
潭水逆流,帶著鳳卵來到屬於他的浮島,落進小小的專屬泉池,雛鳳終於破殼而出。
一般來說,新生的雛鳳都是禿毛,要至少一年時間才能長齊絨羽,但他在蛋殼裏多住了兩年時間,剛破殼就帶著細膩柔軟的絨毛,新雪一樣的純白,沒有一絲雜色。
小鳳卵還留在樹上,對大鳳卵的最後記憶就是那聲“咕咚”,不知道他怎樣出殼,也不知道他是什麼顏色。
萬象泉依然和風細雨,陽光明媚,他依然掛在樹上,愜意地懶散著,他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賴在樹上,直到一個月後,人類爸爸帶著一隻陌生的白色雛鳳過來看他,說這是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