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數載風雨,永日不可暮,寒歲雪難融;
在這亂世凶年,有誰不是掙紮在這場煉獄之中;
你我苦等太平年月,再共赴茂奚之約,瞭望崤山之巔,安得萬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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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元年,三月初三,傍晚起了大風,少女坐在廳堂裏看著管家老林和家仆頂著風將厚重的大門闔上,門口的匾額被吹的啪啪作響。
細一看,一身鵝黃衣衫襯的少女膚色勝雪,芙蓉麵上未施粉黛,卻眉目如畫,一雙秋水剪瞳形似桃花、羽睫如扇,眼眸中透著股清氣,當真左家嬌女、容色俏麗。
此時她有些心緒不寧,甚至手心都泛起了冷汗......這個時候父親早該回家了呀......
難道還留在宮裏麼?......風這般大,老林一會要是沒聽見敲門聲可如何是好?
大風卷起宅院裏的落葉,還將母親悉心照料的盆栽吹翻在地,老林彎著有些駝背的身軀抱起盆栽收回屋內。
“嘭”的一聲脆響,驚得少女猛然回頭,原是自己的小妹不慎摔落了杯盞,一旁的大哥趕忙抱起幼女遠離碎片,擔心的查看著小妹的雙手。少女輕蹙起眉,轉回頭,一手托腮,滿臉的疑惑......
怎麼就起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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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逐漸從四邊籠罩而來......厚重的烏雲遮擋住夜間唯一的柔和光線,連星星都好像不見。
可衝天的黑煙卻裹挾著燎灼的烈焰,吞噬了原本靜謐的夜空,也吞噬了身後賴以生存的家……空氣中炙熱的氣流嗆入口鼻,直教人窒息,不知是被煙幕遮擋還是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四周,隻覺滿目赤紅,是火,手中濕熱黏膩的觸感卻又在提醒她,還有血。
那身紅紫衣裳矗立在夜間若隱的門庭下,絕望的詔令如同鬼魅席卷一方,那些銀灰兵甲映襯出灼人火光,陌生的臉龐在昏暗的黑夜裏浮現。
她跪坐在宅院前全身脫力,一向較他人靈敏的耳朵聽不見身旁妹妹的哭喊、聽不見二哥忿恨的怒吼也聽不見懷中母親奄奄一息的嗓音......
隻餘下轟天的耳鳴占據了自己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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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江半夏一直認為火焰是這世上最難控製之物,它可以取暖照明也可摧毀一切。
不過眼下......在這乍暖還寒的日子裏,尤其是在山霧繚繞朝陽未出的清晨,半夏還是很希望此時有一點火種能溫暖自己冰冷的身體......她從寒冷幽暗的夢中悠悠醒來,短短一個時辰的休息並不能緩解任何疲勞,她麵容憔悴、眼神無光,十指甚至被凍的有些僵硬。
她木然的環顧一圈四周破敗又漏風的茅草屋,隨即迅速的起身,不料卻引起眼前一陣發黑,她默默等待腦中的眩暈散去,走出了這半山腰上被遺棄的小屋。
重巒疊嶂的崤山上樹木豐茂遮蓋天空、百草蒙蒙隱來去歸路,腳下難得還有依稀可見的被前人踩踏而出的羊腸小道,半夏抬頭北望,那藏於雲霧中的山峰應該就是她所要尋找的雲海峰了。
太陽逐漸升起,陽光開始透過層層樹葉縫隙帶來稀薄的溫度與光亮,這渺無人煙的山上隱蔽著各種奇蟲異獸,它們或悠然的盤旋樹上或警惕的藏匿枝葉後看著陌生的女子踩過它們的地盤、踏上它們的領地,用隻有自己同類才能聽懂的語言肆意交流。
半夏心下明白得小心行進,卻在麵對難行之路時無法停止越來越焦躁的內心,越往上,她的步履越發艱難,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去休息,明明是迫在眉睫的緊要關頭。
半夏緊蹙眉頭,開始加快腳步,在已無明顯山路痕跡的樹林間穿行。
傳聞秦嶺崤山北部有一座雲海峰,峰頂有一座茂奚閣,閣內有一位妙仙人,他善歧黃之術,醫術高超、神秘莫測,幾乎無人見過他的真容。
永明年間,雲海峰山腳下的陳家村突發怪病,村民病狀古怪無藥可醫,是茂奚閣下山送藥醫治好了眾人。當年傳的神乎其神,說他們是腳踏白雲周身金光的出現,村民被病痛折磨的口不能言,一碗藥喝下就周身舒暢、恢複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