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的冬天,傍晚天空下起了雪,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太累了,我覺得自己再也走不動了,蜷縮在街角的木樓底下,抽泣著發著抖,從那天跪求鄰居幫忙葬了母親起,這是我流浪的第七天,也是母親的頭七。
紅衛兵像一群瘋狗一樣從遠處竄來,我害怕地退到了角落裏,慌忙地把臉埋進了膝蓋,心裏感歎:我都跑了七天了,我真的跑不動了,他們應該不是來抓我的吧?
當紅衛兵從我身邊跑過的時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不是來抓我的,膝蓋蹭到了臉上被燒傷的肌膚,這時,我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我吞了吞嘴裏苦澀的淚水,用凍得通紅的顫抖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傷口好像惡化了,燒傷加上凍傷已經讓我的臉完全變得僵硬了,我不敢用力哭,害怕傷口會被拉扯得鑽心地疼,害怕鹹澀的淚水滯留在傷口上帶來的刺痛。
雙手抱著膝蓋,我努力地呼吸著,心裏反複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夜色暗了下來,街上變得格外的寂靜,我抬頭看了看遠處稀稀落落家家戶戶的窗戶裏透出來的昏黃的燈光,可惜,沒有一盞燈光是屬於我的。
“丫頭,跟我回去吧。”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我跟前,低沉著聲音說道。
我嚇得慌忙後退著站了起來,可是由於蹲的時間太久,雙腳已經麻木了,我後退著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雙手撐地,昂頭看見了他的模樣,一個年近七旬眼神深邃胡子花白,穿著深灰色長袍,打著黑色雨傘的老爺爺。
“你是誰?”
“看見沒有?斜對麵‘章佳裁縫鋪’,我在樓上看你很久了,你是外地來的吧?下這麼大雪,你再在外麵這樣待下去,會凍死的。”
我順著老爺爺手指的方向,看見了我對麵不遠處的一個老招牌,從樓上窗戶裏的燈光照射下,隱約可以看見“章佳裁縫鋪”這幾個字樣。老爺爺走上前,把坐在雪地裏的我拉了起來。
“我,我是外地來的,沒地方去了,我也走不動了。”我看著老爺爺,答道。
“跟我回裁縫鋪吧,我正好要招一個徒弟,不知道你有興趣學裁縫這門手藝沒?”
“好啊!求之不得,徒弟這就拜過師父!”我含著淚,喜出望外應道,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他跟前。
“傻丫頭,走吧,跟我回裁縫鋪吧,等你過了‘章佳裁縫’的幾項考驗,再拜師也不晚。”
師父拉起了我,說著,就領著我走向了對麵不遠處的裁縫鋪。我走在師父身後,聞到了從師父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中藥味。走到裁縫鋪大門口,師父推開了大門,引著我進了裁縫鋪裏。
裁縫鋪裏麵的燈泡雖然很亮,但是一走進去,就有一股陰冷的風直往我臉上吹,我感覺鋪子裏麵比下著雪的街上還要冷,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戰。
更讓我感覺奇怪的是,裁縫鋪的神龕上供著的不是普通人家家裏供的觀音菩薩,而是一匹大紅色的綢緞。
“丫頭,坐下來,我幫你把頭上燒壞的頭發剪一下,剪掉了才能長出新的來。”師父從擺滿各種裁縫用的工具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黑色的剪刀,對我說道。
我坐在了燈光下,師父一剪刀一剪刀地把我頭上燒壞的頭發都剪掉了,我看著神龕上的大紅綢,心裏一直在想,為什麼師父要把一批大紅綢給供奉起來。
“咚!”師父手裏的剪刀忽然掉到了地上,我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看師父,發現他臉色慘白地盯著我的頭發,我也順著師父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頭發,那些被師父剪掉的頭發,竟然在瘋狂地生長著,直到長到原來的長度。
我嚇得吞了吞口水,看著師父吃驚的模樣,說道:“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你從小到大都沒剪過頭發嗎?”
“小時候剪過頭發,但是我已經不記得了,後來記事起就再也沒剪過頭發,我娘嚴令禁止我剪頭發,我問過她,為什麼我十幾年不剪頭發,頭發一直都不長,我娘說我的頭發都是她趁我睡著的時候幫我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