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種一枝形而上學的桃花 布衣英雄(2 / 2)

蒲鬆齡為寫一部《聊齋誌異》,到處采風,然後“恭錄異文”。“異文”一定程度上是好寫的,因為它可以天馬行空;但是曆史不好寫,需要去蕪存精,去假存真。這對一個生性內向的人來說,需要上山下鄉,鑽牆覓縫,遍訪人群,更是一個艱苦浩大的工程。

二十年的研究和積累,五年的伏案與疾書,成就一部沒有銷路的35萬字的村史。假如把這些字全換成時尚文字,那得賺多少錢!

說他沒賺錢也不對。書稿完成,村幹部高興壞了,一定要給他開稿費:五千塊。“嘿!”我搖頭歎息:這筆帳怎麼算。從青蔥歲月,寫到人到中年,從赤日炎炎,寫到數九寒天,從第一個字,寫到第三十五萬。青春、歲月、健康,就等於五千塊錢。

他卻生了氣:“你給我錢,這不是在打我臉?這樣,”他想一想,“假如你一定要給的話,你算算咱村裏一共有多少五保戶、軍烈屬,替我把這筆錢分給他們,叫他們過個好年。”

我低頭喝茶,說不出話,渾身象紮了刺,臊烘烘地熱。隻說現代社會利益當前,厚黑盛行,失望之下,一個勁躲進書本,揣想前賢,沒想到賢人就在身邊。

古希臘哲學家朗吉弩斯的《論崇高》裏有這樣一段文字:“天之生人,不是要我們作卑鄙下流的動物,它帶我們到生活中來,到森羅萬象的宇宙中來,仿佛引我們去參加盛會,要我們作造化萬物的觀光者,作追求榮譽的競賽者,所以它一開始便在我們心靈中植下一種的熱情——對一切偉大的,比我們更神聖的事物的渴望。”

是的,渴望。這種渴望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民間英雄,曆史上的英雄人物如同沙中珍珠,粒粒可數,光可鑒人,然而真相也許如鮑爾吉所說,隻不過把一隻手放在離時代的放映機鏡頭最近的地方,光束打在銀幕上,把它放大成改變曆史的巨掌。而這些布衣英雄雖十分平凡,走在人群中毫光不現,但卻在數十年的風塵中磨礪出熠熠閃光的靈魂。它會讓人一邊布衣蔬食,掙紮生存,一邊懷著超現實的心情行走街頭,就象行走在高亮悠遠的雲端。此種意境恰合才子唐伯虎的一首詩: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雲起,四海五湖皆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