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我是白班,一個月1040元。夜班更少,才六百多。不過他們幹的時間短一點。”
我換算了下,我是教師,月工資略不足3000,常感覺不夠花銷,她這份工錢,我覺得著實有點少了。幹這麼辛苦的活,不獨糊口,還要養家。
“你幹了多少年了?”
她答:“11年。”
我又替她覺得有點虧了,這麼多年老幹這個。
我問她:“沒想過換工作?”
她答:“我是農村來的,也沒有什麼本錢做生意,而且我心地實誠,怕做也做不很好。做這個倒好,省心,隻要每天把我份內的工作做完就好。”
“那,整天這麼重複工作,會不會厭倦?”
“有時候會,”她直起身來捶捶腰,歎口氣,“有時候賴在床上都不願意起,覺得怎麼又是這活兒,真沒勁。可是想想,我老公給人家裝修房子,工資也不高,一家大小,我還養個兒子,上頭還有婆婆,都指著我這點工資吃飯花銷。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個兒憑力氣養活一家人哪,又高興起來了。然後呢,一邊掃街,一邊回頭瞧,看著淨光的路麵,這都是自己掃出來的,蠻有成就感的。於是就這麼一天天一年年地幹下來了。”
我想讓她說出一兩件印象深刻的事,想不到她轉頭看看她掃過的街道,正好有個人把片廢紙隨手扔掉,她就過去又隨手拈走來,走回來,皺著眉頭想啊想,然後抱歉地笑,說:
“想不起來。天天就是這麼掃啊掃,每天不是抬頭看臉,而是低頭看腳,你讓我說哪個路段有個什麼樣的坑窪我清楚,你讓我說我碰上什麼新鮮事兒我不知道。也有過掐架的,我就怕他們摔砸東西,比如啤酒瓶子什麼的,因為摔砸的碎片還得歸我拾掇,有一回把手還紮破了,血呼呼的,回家嚇我老公一跳。別的就想不起來了。”
我有點無言地看著她,就像看牆縫裏長的一棵綠草。我剛從江南回來,那裏的富庶、繁華讓我有點瞠目結舌。一頓飯可以吃掉我半個月的工資,一件衣服可以讓我半年的薪金泡湯,商廈裏賣的一款名品手表,比我住的房子還貴,還有那麼多的豪宅和名車……
他們的路麵也是幹淨的,甚至比我們這裏還要幹淨,因為空氣濕潤,不會飛揚煙塵。那麼,他們那邊的環衛工人,大概也和我們這裏的環衛工人一個樣吧。拿著少少的錢,做著多多的工作,默默無聞地活著。奢侈品與高檔飲食場所與他們無緣,錦衣華服也不用想著穿上身,最大的願望不是被世人矚目,事實上,這個李敏肯接受采訪也是十分勉強,她說大家都和我一樣的,你別采訪我,我不好意思;你要是能寫文章讓大家往馬路上少扔些東西我就很開心了。所以他們最大的願望,竟然是請你,我,他,我們,學會把廢棄物丟進垃圾桶。我們少扔一片紙,就可以減少一次他們彎腰的次數;我們少丟一粒剩飯剩菜,他們就可以少受一些汙穢發酵空氣的熏染;我們少砸一個啤酒瓶,他們就可以少一次機會把手腳割傷;而我們對他們多露一次笑容,他們就可以在清晨起床的時候,多些快樂,少些彷徨……
他們不是弱勢群體,他們不需要你伸出手來,慈悲以待;他們是我們的護衛者,如同星空,需要尊敬,甚至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