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夏(1 / 3)

野雲是座小鎮。坐落一條江邊。

鎮子上幾十年前出了一位將軍,功績顯赫,重建了在鎮北邊的祖宅,上刻三個大字:雲海府。裏麵隻住了位聽說是給看房子的老人家。

府雖不大,但老人老來偷閑,便雇傭了鎮上一位少年,每逢五日過來打掃。

這位少年,名叫許慶安。

許慶安無父無母,與奶奶一起生活。十三年前,許婆婆從雪地裏將這個淒苦的孩子撿了回來,起了名。

許婆婆是小鎮上為數不多的弄婆之一,小鎮二十年來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一半都是由她手而來到這個世界,攢下了不少香火情。而許婆婆膝下卻無子無女,鎮上人都對這孩子的到來感到欣慰。

五年前,許婆婆病倒了,雙目失明,腿腳不便,整日在床。八歲的許慶安從那時起便洗衣做飯,挑水洗碗,再加上照顧奶奶,一人挑起了自己與奶奶的生活。

好在許婆婆接生多年,給許慶安存下了不少的“老婆本”,再加上鎮上對許婆婆的感恩,讓奶孫倆堪堪堅持下來。

兩年前,許慶安在去給奶奶買藥的路上碰見了買酒的看門老人,老人便交給了他這份差事。

“丁…爺爺,我…來了”。許慶安吃過午飯就趕來將軍府,望著躺在院中竹椅上嘬著小酒,慢慢晃悠的老人。

院中有棵年長的柳樹,樹幹粗壯,葉茂枝盛。老人躺在樹蔭下,好不愜意。“老規矩啊,我屋子好好弄幹淨些,其餘的你隨便弄弄就完事兒了。”老人眼睛也不抬,小嘬著酒道。

“嗯。”

宅子共正左右三間屋子。正屋大些,剩下分別是左屋右屋,老人住在左屋。

許慶安忙活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將所有任務做完,和往常一樣,一絲不苟。這已經是兩年來積累的效果,換他第一次來時,做到傍晚才差不多結束。

“丁…爺爺,好…了。”許慶安擦了擦頭上的汗,對著老人說。

“讓你其餘的隨便弄弄就好了,你非要瞎忙活。”老人一臉不耐煩,“反正他們也不回來,平時就我一人擱這兒看門,瞎忙活啥呢,不如坐這跟我這孤家寡人聊聊天。”

許慶安沉默著,差不多習慣了。

“你說你吧,口吃就口吃,又不是啞巴,平時多說說話不行嗎?十三四歲小夥子,整天沉悶個臉,像是比我這老頭還滄桑。也不體會體會我的心情,我這一位孤單的老人家,平時就想跟孩子多說說話,你呢,來了丁爺爺,嗯啊哦,幹完活給了錢就跑,你像話嗎你?每次看你溜得那麼快,我都想衝上去抽你丫的。”

許慶安撓撓頭:“丁…爺爺,工…工錢?”

老人蹭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工錢?看打!”

話音未落,一拳遞出。許慶安慌忙扭頭,堪堪躲過,未有思考時間,又一拳對腹部襲來,伸手去擋,卻被擊退數步。老人趁機而上,頓時拳風四起,對著許慶安如大雨傾盆般猛擊,許慶安勉強擋住,卻漏一拳,直擊胸部,又倒退而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胸悶不已。

“學藝不精,學藝不精啊小慶安,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哈哈,不經打,回去多練練啊。”

許慶安揉著胸口站了起來。自從一年前丁爺爺教他拳法開始,每次來都要被硬拉著一頓打,而每次都是這一擊胸口,怎擋都擋不住。

許慶安望著得意的老人,“丁…爺爺,為…什麼每…次都擋…不住這…招?”

“嘿嘿?肯說話了?你丁爺爺我偏不理你,自個兒琢磨去吧!哈哈!”說著從屁股錢袋裏摸出二十文錢,“這是你的工錢,別說我白打你啊!”

許慶安撓撓頭。

老人嚴肅了些:“我肯教你那就教了你,又不是收你為徒還要你交學費?這是你今天清掃的工錢,一碼歸一碼。”

許慶安伸手接過,“謝…謝丁爺爺。”

老人活動完筋骨,舒坦了幾分,回身從桌上三封信中抽出兩封,“這有兩封信,別的地兒寄過來的,順便一同到了我這邊兒。一封是那陳家大少爺的,還一封學塾周先生的,待會你幫我給他們送去,工錢就免了,打你也不是白打的,嘿嘿。”

“知…道了,丁…爺爺。”

老人似累了一般重新躺回竹椅上:“那趕緊的去吧,別擾我清淨。”

“誒,丁…爺爺,再…見。”

看著少年出了院子,關上院門,老人拿起酒壺喝了口酒,看了眼桌上剩下的那一封開了口的信,歎了口氣。不知走哪兒摸出條薄毯子,蓋著毯子,就擱竹椅上準備睡去。

老人閉著眼又歎了口氣,蜷縮起身體,呼吸開始變得平緩。院中忽起了陣小風,隨著風起,柳葉像被刀削般落下,院中唯一一棵樹,也成了光禿禿的樹幹。

好好的初夏,淨像是個冷寂的冬。

許慶安出了院門,摸了摸尚留些餘勁的胸口,看了看信封,一封上麵有朵藍色的花標識,寫著“周道遠收”,沒寫著哪寄來的。另一封除了“陳之滁收,大旬學院寄”便沒什麼了。許慶安往陳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