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驚南說他是地地道道的南京人,大家都不信,連從未出過川西的司機師傅都持懷疑態度。
“你開玩笑的吧,你要說你是蒙古人我可一點兒意見沒有。”
說話的司機師傅是稻城人,住在亞丁景區山腳下的熱光村,平日裏的主要工作就是去車站和機場拉客,順帶做些蟲草生意,用他的話說,沾了國家的光,把這裏建設得好,幹起啥來都方便。
洛絨刀登聽起來像是個外國名字,但在少數民族聚集的地區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和他搭夥輪流拉客的名叫白馬求真,他哥哥叫洛絨加布,在熱光村所屬的香格裏拉鎮開民宿,說是做生意嘛,不含糊,一條龍服務。
川藏線的景色美不勝收,雪山、森林、草原、湖泊應有盡有,符雨也沒閑著,和劉驚南一人舉著個相機,哢嚓哢嚓拍個不停。
“再有三個小時就到色達了。”
司機師傅的普通話極不標準,帶著一股藏族獨有的聽感,說話的時候臉頰不怎麼動,即便整天戴著帽子,臉上還是曬得通紅。
途經的這一帶是一片平原,有不少當地的村落,印著漢藏兩語的路牌從身旁急速掠過,上麵的漢字都不陌生,可連在一起就是記不住,一眨眼就忘了。
“拉—西—村,這個算是記住了。”劉驚南特意拉長調子,車裏一陣哄笑。
從拉西村駛出不遠,路兩旁本就少有的樹木就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綿延到遠處山腳下的原野,午後的太陽親手為大地蓋上一層金膜,搖曳的萬千光點繪出風的蹤跡。
“你耳機呢?給我。”蘇硯剛和蘇妃拌完嘴,雙手環胸,壓低漁夫帽閉目養神,顯然不想理會他的親姐。
蘇妃又問了一遍,蘇硯不情願地從褲兜裏掏出耳機遞給她,頭卻扭向了窗外。
車在平原上開得又快又穩,符雨倚著窗沿,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後視鏡裏的司機師傅正在偷笑。
一進山,天氣就變化無常,光早上就下了四五次雨,細密卻不大,幾乎聽不到聲音。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拐個急彎可能天就放晴了。
陽光透過烏雲灑在漫山遍野的草木上,既不刺眼,也不黯淡,是拍照的好機會。不時會在山體上和草場中央看到碩大且陌生的白色藏文,如同一道道符咒,把大地山川都封印了起來。遠處連續拐彎的車輛消失又出現,最後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偌大的天地間仿佛又隻剩他們這一行人。
前方又是連續的急轉彎,即便是有二十多年駕齡的司機師傅也開得小心翼翼,不知轉了第幾個彎,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若隱若現的雨絲重新占據了天空,符雨看了看表,再有一個半小時就到了,收好相機,準備小憩一會。
可能是四周山勢險峻的緣故,天上的烏雲隻需一小片便遮住了絕大多數陽光,好在司機師傅提前打開了車燈,速度隻是稍慢了一些,仍在馬不停蹄地朝目的地趕。
當第一顆豆大的雨點吧嗒到車窗上,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車窗已經被刷上了好幾道水漆,劈裏啪啦的聲音接踵而至,頃刻間暴雨如注,燈光全被反射了回來,車外白茫茫的一片。
整個世界猶如一隻緊握的拳頭,將他們連同車子一起攥在其中,天地間的雜音仿若消失了。
“不能走了,歇會吧,再走要出事咯。”
司機師傅說完,把座椅稍稍調後了些靠在那裏,大家互相交流了幾句,便都沉默不語,一時間車內氣氛有些沉悶,都在靜等雨停。
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象看得符雨犯困,不多時便昏睡了過去,迷糊中聽見有物體墜落的聲音,但是比蚊子的嗡嗡聲還要微小,也許是誰手中的東西掉了,符雨沒空多管,就這樣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整個天河的水都被一次性倒完了。
“怎麼了怎麼了?”司機師傅猛踩刹車,把流著哈喇子的符雨從夢境拉回了現實,四處張望著問道。
司機師傅陰著臉:“看天上!”
窗外陰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符雨特地把頭伸出去看天,才發現壓根沒有烏雲,有的隻有遮天蔽日的禿鷲。
不計其數的禿鷲在車的上空盤旋,像是一張巨大的網,慢慢朝他們覆來;更像是一張鐵板,即將將他們壓扁。
愣了有一會兒,識相的符雨回過神來,趕忙把頭收了回來。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把車窗搖了上去,劉驚南玩弄著手機:“艸!沒信號了!”
符雨剛想問怎麼回事,抬頭瞥見後視鏡中的司機師傅,臉色發黑,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再看又恢複如常,符雨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眼花了。
“這是怎麼回事?”坐在駕駛位後麵的張舟客用手輕輕拍了拍司機師傅的肩。
師傅苦著個臉:“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不是說禿鷲隻吃屍體嗎?為什麼盯上了我們?”
毛小西本來就有些害怕,早就挽住了羅筱的胳膊,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抱得更緊了,疼得羅筱倒吸一口涼氣。
劉驚南倒是迅速鎮定了下來:“別瞎說,看把孩子嚇得,瑟瑟發抖。”邊說邊打量著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