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
程北微弱的聲音已經快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顧淺淺低下頭,將耳朵湊近他的嘴邊,她必須費盡全力,才能忍住不讓淚水流到程北臉上。
“答應我,照顧好自己。”程北的呼吸漸漸短促,尖利的哮鳴音從他的喉管發出。
顧淺淺聽得心驚,不住點頭:“好……好,別說了,北,你休息休息,別再說了。”她捂住嘴,不想泄露一絲悲傷。
“照顧好家人……和我們的……我們的孩子。”程北斷斷續續的說完最後一句。
如果可以,他多想再多陪她一段,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他多想再摸一摸她溫暖的臉頰,可是,他的身體已經麻木,一動也不能動。
手,頹然垂下;體溫,漸漸冰涼。
淺淺,他心裏喚著她,眼角滴落一顆晶瑩。
顧淺淺從來不知道,離別是這樣淒涼。
天地失色,寒涼乍起。
身邊的人和事仿佛已經與她隔離,她看人的眼神空洞迷惘,仿佛未開蒙的稚子。
淚水已經幹涸,被悲慟感染的空氣,緊緊裹住她,讓她無力掙脫。
已經走到盡頭的生命,自重逢的一開始便寫好了結局。
直到程北葬禮那天,顧淺淺呆呆地盯著他墓碑旁邊的另一塊無字碑。
她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來的。
此後,顧淺淺成了程顧兩家的頂梁柱。
她驕傲地頂著程北遺孀的身份,和顧敏峰一起,撐起整個程氏。
在虎狼般的豪門之爭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抵擋住如狼似虎等著瓜分財產的所為親戚。
抵禦住外界虎視眈眈地準備隨時將程氏擊垮的競爭對手。
這一切,要感謝程北生前的運籌帷幄。
如果沒有他的安排,她無法順利入主程氏,更別提保護雙親、保護孩子。
今天的所有,都離不開他的謀劃。
顧淺淺盡量控製自己去想念程北的時間,她用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
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時常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程北溫柔的手仿佛還在身邊,他清冽的草木香味,似乎還在不停鑽入鼻息。
就這樣,顧淺淺常常睜著眼,看著天空從漆黑變成了光亮,一夜又一夜,不曾止歇。
孩子一天天長大,程氏也興盛繁榮。
終於,在夏日傍晚的院子裏,枝繁葉茂的葡萄架下。
兩個幼兒嬉戲追逐,一如當年她和他的孩子。
年邁的顧淺淺,滿頭銀絲,悠閑地坐在院落的搖椅上,眼含笑意。
“北,看見了嗎,這是你的孫兒,也是你血脈的延續。”
頓了片刻,她呢喃道:“北,我總算沒有辜負你的期望。”
“淺淺。”身後有人喚她。
熟悉的音調瞬間擊潰她築了好幾十年的心房。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驚喜卻遲緩地轉過頭。
眼眶刹那間波光充盈——是程北!
他站在那可繁茂的大樹下,黃昏的餘輝,透過樹葉灑落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光影。
“淺淺,來。”
他就那樣站在那裏,朝她招著手,一如少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