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曜手上的力道再次減弱,但他沒有被這變化嚇到。
衰老的可不隻是怪物。或者說,怪物本身就是個批了層“方熙”皮囊的那些“東西”的聚集體,它的衰弱是因為它體內的那些“東西”衰弱了。
原本興奮起來的怪物又浮現出了驚慌之色。它重新掙紮起來。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父親,父親!你不能讓他這麼做!父親!救我啊!”它語無倫次地哀嚎起來。
晟曜腦海中的聲音也變得狂亂,不再是人類的語言,變成了意義不明的聲響。
晟曜重新“消化”掉那些“東西”,並又開始吸收怪物體內的“東西”。
這一次,他沒有受到抵抗。
晟曜手臂一痛,低頭看向了白曉。
白曉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流血。
白曉睜著眼睛,看著晟曜抓住的怪物。她留意到晟曜的目光,對他笑了笑,向著那怪物伸出手。
晟曜如同教授幼崽捕獵技巧的野獸,按住怪物的軀體,扶起白曉,讓她可以觸摸到怪物。
白曉觸碰到怪物的下一秒,晟曜就感覺到怪物的變化。
怪物幹癟的速度翻倍增長。它意義不明的聲音也變得輕微。
怪物的這副皮囊迅速衰老,不僅是年輕英俊不再,它的身體還發生了萎縮,腰背佝僂,肌肉退化,如同一具瘦小的幹屍,乍一看,會將之錯認為猴子等生物的屍骨。
白曉身上的傷口在這過程愈合。她像是吸人精血的妖怪,不隻是吸收了晟曜之前灌注給她的那些“東西”,還吸幹了這隻怪物,自身則因此變得健康強壯。
白曉眯了眯眼睛。
她鬆開手。
晟曜隻覺得手下一鬆,那幹屍已經在暴雨中融化,又被狂風吹走了衣服碎片,不留任何痕跡。
怪物之前留在地麵的尖刺、流淌在地上的鮮血不知何時都消失不見。
白曉從晟曜懷中站了起來。
她站在晟曜麵前,垂著頭,好像正專注地俯視著他。
在這狂風暴雨的夜晚,晟曜突然看不清白曉的模樣。
他體內的東西大部分都注入進了白曉體內。
他感受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身上被雨澆透了,風一吹,帶走了更多的體溫,又像是白曉的離開帶走了他身上的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雙手變得粗糙,左手無名指上空空的。他低頭看去,就見到了一雙熟悉的手。
雨水敲打著他開始變得皺褶、幹枯的雙手,和他此刻後知後覺感受到的寒冷一樣,這是衰老的征兆。
暴雨狂風不停,晟曜心中突然一片空茫,意識有些恍惚。
他仰起頭,看到了白曉的輪廓。
白曉靜靜地站在那裏,那麼近,又那麼遙遠。雨水同樣打濕了她全身。
失去了特殊的視力,晟曜看著這樣的白曉,就好像看到了剛才渾身浴血的她。
晟曜又想起了三十五年前的那天。
當時混亂的記憶在此時變得無比清晰。
當時的白曉並沒有被血染透。白曉隻是虛弱地靠在副駕駛座上。
“我被卡住了……你先出去吧。你、你別擔心……不要怕……你要照顧好爸媽,替我照顧好他們……老公……我……你……你要照顧好……”
你要照顧好自己。
你要好好的。
白曉嘴唇翕動,已經發不出聲音,卻不自知,隻是緩緩做出這樣的口型。
她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
她的眼睛依然倒映著倉皇無措的他。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在擔心他。
晟曜注視著麵前的白曉,但眼神沒有焦距。
他的腦海中是不停閃現的記憶。
三十五年前的白曉、三十五年後的白曉……
他們的相遇、相識、相戀,他們的生死別離;
他們在他祖父母的墓碑旁重逢,旁邊那一座墓碑上鑲嵌了白曉的遺照;
他挖開了墓穴,他抱著屍變的白曉和骨灰,第二次見到了怪物診所;
他遇到的柳煜,白曉提到的柳煜;
怪物般的茂茂闖入診所,連帶著診所一同消失;
他送還茂茂屍體後,回到診所,緊緊抱住白曉尋求安慰;
那個暴雨夜,隔著診所的玻璃門,他在門外殺死了鄭羿朝,白曉站在門內;
他被彈出診所後,醫生故意給他看的嬰兒病曆;
他和白曉一起抽取了嬰兒體內的“東西”;
夜晚驚醒時,白曉沉默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