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遠方不時傳來幾聲悶響,聽上去像是禮花,但卻望不到五顏六色的焰火。
窗外,肆虐的北風好像刀子似的,呼呼作響,活像是要把你的皮和肉,從臉上刮下來。雪下了很久,時大時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
易橡打了個哈欠,拿出手機,回複著千篇一律的新春祝賀,趕上今晚值班,他也隻能自認倒黴。
屋子裏有台上了年紀的電視,電視前坐著一人。無論是誰見了他,都會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念頭:這人以前八成當過兵。
利落的平頭,端正的坐姿,熨燙得體的警察製服,以及一張堅毅嚴肅,曬得黝黑的麵孔。
不論精彩與否,每當一個節目結束後,都能得到男人的掌聲。
之後,那雙粗糙有力的手,便會被放回到大腿上,靜靜等待下一次召喚。是的,隻有在鼓掌時,男人才會移動他的手臂,除此之外,他幾乎是靜止的,沒有聲音,沒有小動作,就好像矗立在廣場上的雕像。
他叫鄭榛,去年才調入重案組,沒當過兵。
對這個不怎麼喜歡笑,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後輩」,易橡實在有些頭疼,因為這小子腦袋裏缺根弦,做起事來像頭牛,死倔死倔的,就是局長親自出麵,也拉不回他。
這種人討厭嗎?討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你還真就恨不起來他。
『你給水笙打個電話,問問到哪兒了?』易橡歪過頭來,起了個話頭。
『值班時不能玩手機。』
『不能玩手機,可是咱們得吃飯啊!』
『天氣不好,我告訴她不用來了。』說著,鄭榛看了眼窗外。
『前兩天老盛給我算了一卦,你猜怎麼著,他說我五行缺水,八字偏強,這輩子遇不上什麼大病大災,卻也沒啥福分……瞅瞅,大過年的,連口宵夜都混不上,慘呐!唉,不說了不說了,我去泡碗麵,補補「水」吧!』
易橡砸砸舌頭,披上厚重的棉衣,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踱出了辦公室。
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呦,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河邊,東風呀吹得那個風車轉哪,蠶豆花兒香呀麥苗兒鮮……
歌聲漸遠,漸遠,終被呼嘯的狂風淹沒,再也聽不見。
夜色濃重,新年的鍾聲即將敲響。
驀地,桌上的電話響了。鄭榛的眼皮跟著跳了一下,不知怎的,一股難以形容的不祥預感,頓時湧上了他的心頭。
倘若萬事安好,誰又會在這個時候,撥通重案組的號碼?
『文枰分局刑偵支隊重案組,請問有什麼事?』
『那個,過會兒能不能管你借點兒辣醬?』電話那頭的易橡打了個噴嚏,『真是見鬼了,方便麵裏竟然沒料包,你說這可咋整?』
『別占用公共線路。』
不等對方回答,鄭榛便掛斷了電話,誰知就在這時,惱人的鈴聲又響了起來。出於職業操守,他再次拿起了聽筒。
風聲,刺耳的風聲。
鄭榛眉心一擰,沒有貿然出聲,因為直覺告訴他,現在需要耐心。等待,無聲的等待,雙方似乎正在進行某種較量,仿佛誰先開口說話,誰就輸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