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一些文字取暖
我在飲茶。功夫茶,紫砂瓢瓜壺,瓷白小杯,一個人,啜飲。眼前很靜,心不靜。
心難靜,隻因眼前沒人。非眼前無人,是沒有一道飲茶的人。
煙可一人抽,酒可一人喝,飲茶是兩人佳,三人好,四五人尚可。再多人,茶就寡淡了。反過來,一人獨占滿壺痛飲,茶就濃鬱了?
錯!
得了新茶,偏又好得緊,茶香繞梁三個時辰未消弭,偏無同好分享,茶乏味了。
近兩三年,我就是這般每日飲茶,茶味卻日漸依稀。可憐我,已多年日日非得與茶有約。
現在,我在悉尼。一個號稱全球最適合旅遊,最宜居的城市。天高雲白水也清,此乃我能明白無誤感受到的悉尼之美。但,我也領教了澳洲的冷寂與荒蕪。這不是他鄉的錯,是我的錯。不對,也非我的錯。
和千千萬萬移居異邦的中國人沒啥兩樣,初到澳洲,我先後在肉店、洗車場、蔬菜水果店、商場……等薪金低,活累,但崗位相對易覓的場所上班。
人說職業無貴賤,但對一個曾在中國深圳生活多年,靠筆耕過上在家種花養草,出門遊山賞水日子的我來說,重新鼓足幹勁憑體力去謀生活,頗有點心不甘。若我體格健壯魁梧,凡重活拿得起放得下也就罷了,偏天不賜我魁梧身材。我矮小瘦弱,重力活擺眼前,常有力不從心的隱痛。
我是農家子弟,勤勞勇敢是祖傳美德,其實生活中些許艱辛苦楚不足以長久掛齒。令我至今無法徹底舒眉寬懷的是心底的結——我愈來愈清楚得很,在異域再努力,語言和文化差異終究是個坎,將我擋在澳洲主流社會的百步開外。而身處主流社會的外圍,也就無法真正玩味一個新國度的政治與文化精髓。
琢磨久矣,欲寫本《一個人的澳洲》。書稿至今僅僅有個影子,然“熱眼旁觀”澳洲社會日久終有所獲:在我一個人的眼裏,澳洲屬於熱衷追求“實用”的現實主義,中國則屬於追求“情懷”的浪漫主義(或許在更多人眼裏,中國也早脫胎換骨,成了西方文化的追隨者)。因追求實用,所以澳洲最暢銷的書籍多屬於衣食住行。如何鼓搗美食佳肴,如何在大海釣到肥魚,如何在臉上塗脂抹粉,如何綠化後花園……最是熱銷。
衣食住行確是人生頭等大事,此類閑書讀讀未嚐不也妙趣橫生。可澳洲報刊哪怕偏安一隅的文學副刊園地幾乎不見影子令我吃驚,澳洲文學作品的印數多在千冊左右的事實更讓我失落。
我知,想憑文字在澳洲闖蕩出一片廣闊的新天地,無異於癡人說夢。
我母親,興衝衝懷著幫我照看幼女的美好願望到達悉尼。未幾,毅然決然轉身,回中國去了。理由:太寂寞。
母親先健健康康在廣州上飛機,仿佛轉個身,又病懨懨在廣州下飛機。寂寞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病菌,有劇毒,輕而易舉侵害了人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