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仵作行人(1 / 3)

清晨魚露白肚,名為溧陽的鎮子,十分寂靜,宛如一頭還未蘇醒的炙角龍龜,匍匐在地。

鎮子最東邊那條巷道最深處,有棟泥土堆砌的屋子,門窗搖曳,屋頂破陋,寒風盡數倒灌入屋內,本就不怎麼暖和的屋子,連僅剩下的一絲暖和氣也都消逝不見,而屋內正在梳洗的少年卻對此習以為常。

少年姓陳,名玖涼,爹娘早些年逝去。一身穿過好幾年的粗製棉衣,有些遮不住風寒了,想著過些日子,拿到了今年的俸祿後,計劃著買上一身新棉衣,不然這個寒冬,有些難熬啊。

梳洗好後,坐在門檻上,雙手攏在袖子內,望著天邊潮紅的朝霞,回憶著爹娘剛死去的日子。那時過的遠不及今日,靠著爹娘留下來的兩隻手都能掰疵清楚的銅錢,過了一段孤魂野鬼。後來鎮子上的仵作行人裏麵的團頭老張頭,拉了自己一把,帶著一起在衙門討口飯吃,每年也能拿到三四兩工食銀。

衙門每當有命屍案時,都會需要檢查屍體,而檢查屍體又是件極為辛苦的差事,寒冬時還好,屍體可以存放許久,酷夏時就不行了,放上半天的屍體就會微微發臭,有時因為一些其它小事,耽擱許久,那些屍體就會腐爛長蟲。因此官府想了些辦法,便找了那些低層賤民來做此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仵作行人也不再隻是廣泛與收納賤民,也會收取一些吃不上飯的苦難人,隻要給錢,那些難民啥都會做。

可仵作行人早就與賤民關聯在一起,從而導致人人見到仵作行人都會誤認為是賤民,也變成人人唾棄的勾當。

街坊鄰居聽說陳玖涼做了仵作後,便自然而然的將其疏遠,不僅在背後偷偷議論,有時還會有一兩位惡毒婦人,專門拐道路過陳玖涼家門,朝著院子內吐口水,丟爛菜葉,臭雞蛋啥的。

陳玖涼對此也全然不在乎,別人做別人的,跟自己有啥關係,難道把對方用麻袋套起來,拉到暗巷裏揍一頓?可最後呢,不還是會有人專門拐來丟菜葉,吐口水。

這樣的事,最開始的時候,又不是沒做過。

與其如此,倒不如坦然接受。反倒希望那些婦人多丟著爛菜葉,隻要把爛掉的部分處理掉,剩下的煮一煮,還能填飽肚子的。

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時間,老張頭差不多該起床了,陳玖涼鎖好門窗,朝著鎮子西邊一路小跑過來。

老張頭住的位置在鎮子最西邊,住的屋子稍微繁華一些,是石磚堆砌起來的,與陳玖涼住的泥土屋簡直就是天差地別。畢竟老張頭做過幾十年的團頭,手裏總會有些銀子,住在石磚房裏,也能說得過去。

不一會兒,陳玖涼便來到老張頭家前,微微喘著氣,這段距離,跑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畢竟這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加上日常苛刻,導致身體需要的營養跟不上,身子有些消瘦。

站在門前,聽著裏屋內的聲響,瞬間明了,老張頭還需要一會,習慣性的走到一旁,蹲在往常蹲的地方,透過那兩道深深的腳印,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孤寂。

好像很久以前,陳玖涼就適應了等人的習慣。

不過那兩道深壑旁,有個小木墩,聽老張頭說,這是專門放在這的,說是給自己等人時坐的。心裏明白這是老張頭的一片好心,但自己卻不舍得,害怕屁股上的灰,弄髒了小木墩。老張頭見後,實在有些無奈,咋會有這樣的榆木娃子。

裏屋內的聲音微微減弱,少許,老張頭手裏拿著一個大紅薯,兜裏還揣了一個,邊吃邊走出門,瞧見蹲在門口邊上的陳玖涼,微笑的說道:“嗯?陳娃子來了,來來來,這個紅薯你拿著吃,打過霜的紅薯,甜得勒。”

說著把揣在兜裏的紅薯拿了出來,往陳玖涼懷裏塞著。

或許是剛從鍋裏拿出來的,紅薯還有這燙手,陳玖涼雙手握住散發著誘人甜香的紅薯,推遲的說道:“張爺爺,不用,我在家吃過了。”

老張頭直接把紅薯丟在陳玖涼懷裏,不管事的朝著衙門走去,“我還不曉得你?別不好意思,拿著吃吧,天冷了,吃點熱乎勁兒,暖和暖和身子,一會幹活好利索。”

陳玖涼看著離去的背影,心裏一暖,知道自己拗不過老張頭,隻好把那塊紅薯揣進兜裏,起身小跑起來。

衙門有專門擺放屍體的屋子,叫做屍房。

常年積鬱死人屍體,從而導致屍房內陰氣極重,很少有衙門官爺前來尋探,外加這會正值冬季,屋子格外-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