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曆三年
非涼國
大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道路兩旁,小販門各種叫賣的聲音傳來,雜糅在一起,很是熱鬧。
正值盛夏,又多月沒有下雨,乾都的街道被那日頭炙烤得泛著褐黃色。
路邊有個涼茶鋪子,這般毒的日頭,生意總是不差的,可人們大多是喝碗茶便走,不會久留,因而那桌子凳子上落了些許的灰。
是時,守著涼茶攤的老漢聽著那由遠到近、鏜鏜鞳鞳的馬蹄聲,不由得眯著眼睛笑起來。
又有生意了!
道路的兩側種樹甚廣,樹蔭連片,視線被遮,看不到太遠處,那老漢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估摸著有客人要來,就拿出幾個茶碗,順便把桌椅擦拭幹淨。
隻聽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響在耳畔。
“大哥,一碗茶水。”
老漢一邊麻利地倒茶水,一邊打量著婦人,估摸著她的年歲、身份——
年近五十的女子卻含著幾分內在的風骨氣韻,一看便知不是常人,這地兒離皇城近,指不定還是什麼皇親國戚呢。
這種人,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老漢收起了攀談的心思,到一旁幫那婦人拴好馬匹。
不一會,又是一個聲音響起,“一碗茶,多謝。”
回頭,一個修長的背影正係著馬。
“馬上來!”老漢一麵收拾好桌子,一麵應著。
老漢見來人氣宇不凡,不敢輕慢,特意用了個青口碗,盛了一碗茶水,端到桌子前。
“公子,茶來了。”
來人恰係好馬,轉身看向那老漢,微微點頭道謝。
照麵間,隻見那人的五官斯文秀氣,一雙桃花般的眸子又黑又亮,又清又透,卻偏偏深不見底,如同那山間的潭水,讓人覺得甚是清涼舒適。鬢間華發已生,又添了幾分曆盡俗世的滄桑之感。
恰在這時,早先來的那中年美婦抬起頭來,看著來人,竟是晃了神,半晌,衝著那人笑了開來。
“向暝兄,好久不見。”
男人看著她,倏然快步上前,笑著坐到婦人對麵,“你怎會在此處?”
“離開久了,回來看看。”那婦人答道,“卻沒想到,當年的小小兒郎,竟然也能將非涼打理的這般繁榮。”
“記得你曾說過,永遠不會再回來乾都了。”一邊說著,修長的手指一邊輕扣著茶桌,“此次回來,可是放下了?”
她輕笑,“有什麼好放不下的呢?當初我們幾個人,是何等的瀟灑,如今,不也勞燕分飛?他們尚能放下,吾等又何苦執著?”
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碗的邊緣,婦人眼中帶著幾分懷念,幾分釋然。
有什麼好放不下的呢?
繁華謝後,物是人非,韶華易逝——舊時的知交好友無法重聚一堂,雖不免遺憾,卻也釋然。
望著那不遠處的皇城,婦人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那是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仿佛大家都還在一般。
紫檀未滅,人未散——
想起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他們聚在一起,大到家國天下,小到每日趣事,無所不談——
嘴角揚起一抹輕笑——
思緒交錯之間,仿佛又看見那兩個絕世的男子相互依偎,那個白衣素雅的男子,從不喜形於色,如同貶入凡間的謫仙,卻為他一人悲喜憂愁。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今日的乾都,楚連睿那小子,莫看年紀小,卻將國家打理的甚好,頗有幾分他伯父的氣勢。”
“好。”
交了茶錢,兩人翻身上馬,向著那皇城的方向,絕塵而去,揚起漫天的粉塵,似是重新喚起了一曲絕世的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