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參照物是愛(1 / 2)

愛的參照物是愛

父親七十大壽的時候,妹妹打電話來,說,哥,回來看看吧,人到七十古來稀,他還能有幾個這樣的壽誕呢?他握著聽筒,沉默半晌,還是委婉地回複了妹妹:我也想回去啊,可真不巧,公司正好有一個很重要的談判,少了我不行啊。妹妹沒再說什麼,怔了半天,扣了電話。

他那天是有一個談判,可沒有重要到少了他不行的程度。那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一個能說得過去的借口。他不想回去才是真。

離家十年了,算起來,他回家的次數竟然不超過三次。就因為當年父親那狠狠的一巴掌。

那年他第三次參加高考落榜,回頭悶悶地跟父親說,他想出去打工,再不想繼續複讀。父親聽完就朝他揚起了手,說,我算看穿了你,山莊的狗上不了大市場,沒出息的人就是沒出息,算我白白供了你!一掌下去,他的左半臉立即起了紫紅的五根印子。那五根紫紅色的指印也由此深深地刻進了他的心裏。在他的印象裏,那不是父親第一次打他了,可哪一次也沒有那一次留給他的傷害深。那一次,父親傷的是他的自尊。

就在被父親打過一巴掌的第二天,他收拾起行囊,同揮淚如雨的母親告別。父親那時還在外麵幹活,他省了同他的最後一次正麵交鋒。十年裏,他輾轉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一個又一個建築工地。從小工到大工,從大工到包工頭,然後有了自己的公司。他用自己的行動,給了父親狠狠的一個還擊。誰說他隻能去擠那條通向大學的獨木橋才是唯一的出路?其間,他回去過兩次,為著母親。一次是母親六十大壽,一次是因為母親生病住院。也許父親早就忘記了那致命的一巴掌,見他回,就忙著去水庫網箱裏抓魚,滿院子追著小雞跑。自己養的,新鮮。父親有些激動,又有些惴惴的樣子。他把那些,認為是父親對自己當年那一巴掌的賠償。飯桌上,除了頻頻向母親祝福敬灑,對父親,還是沒有多少話。

再次打電話讓他回家,是在父親七十壽誕過了半年的時候。電話是母親打來的。他接了。剛把聽筒放到耳朵上,就聽到母親的啜泣聲:山山,你回來看看他吧,他的日子,不多了……心就無端地向著冰冷墜下去。父親的身體不是一向那麼硬挺麼?像他的脾氣一樣。在他記憶裏,父親連生病都少有的。可那次,病魔似乎把平素積攢的所有能量都用來對付那位再也無力對抗他的老人了。惡性腫瘤,竟然像瘋長的野草一樣,散滿了他整個胸部。

他再也沒有力量同父親對抗,同自己對抗。匆匆交待一下,就拋下身後的一切,星夜驅車趕回去。在家鄉縣城的醫院裏,他看到了那個讓他在心裏怨了十年恨了十年的人。素潔的被子底下,父親已瘦成一棵枯樹。臉上的笑,卻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像菊花一般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