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五友(1 / 3)

誰也想不到,連續下了半個多月的黴雨,今天突然放晴了。

更想不到的是,被譽為武林第一美人的徐紅玉,居然肯下嫁羅天保。

論家世,燕京徐家是武林世傳,俠名滿天下,久受同道敬仰尊祟,太行羅家不過是近年才崛起的豪門,聲名在正邪之間,正道人士不屑與交,邪派人物敬而遠之。

論年紀,徐紅玉才雙十年華,宛如一朵盛開的鮮花,羅天保卻已六十出頭,足可做她的祖父有餘。

論人品,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徐紅玉被譽為當今武林第一美女,而羅天保卻生得豹頭環眼,一張血盆口,滿嘴絡腮胡,那模樣,竟跟張飛好像是同胞兄弟。

隻有一點,差堪比擬。

那就是羅天保的“百摺如意軟刀”和“追魂七斬”並稱武林雙絕,不下於燕京徐家的“飛霞流雲劍”。

然而,徐紅玉真會為了羨慕羅天保的武功,便寧肯下嫁一個足可做自己爺爺的粗人?

你不信?

還真有這種事。

喏!吉期就是今天。

雨過天晴,山巒被洗滌得一片清新。

迎親隊伍踏著雨後的山路,吹吹打打而來,或許是久雨乍晴使人精神振奮吧,兩班鼓樂隊也吹奏得格外起勁,老遠就聽見嗩呐和鑼聲了。

羅天保對這門親事看得比什麼都重,特別派出羅家堡的總管“三眼門神”宮天林率領十八名藍衣鐵衛親赴燕京迎接花轎,一路上,鐵騎簇擁,快馬開道,當真是既威武,又顯赫,當年皇帝老倌護送公主出塞西番,也不過如此。

宮天林高跨紫雲騮,緊隨在花轎後麵,十八名藍衣鐵衛人人勁裝疾服,一色的紅驃馬,九匹在前,九匹在後,緊緊繞護著新娘花轎,加上媒人的小轎,馱箱籠的騾馬,扛喜牌的力夫,吹奏的樂隊……

整個迎親隊伍,迤邐達半裏多,人馬近百,好不熱鬧。

因為途中雷雨綿綿,多少耽誤了點行程,今兒個,就是吉日,宮天林心裏難免有些兒焦急,眼看天已放暗,便一疊聲催促著隊伍加緊趕路,希望盡快在申牌以前趕到堡中,免得誤了時辰。

前麵喜字牌已經轉過山椏,再過去,就是飛狐口,由飛狐口至羅家堡,半日可到,時間應該足夠,

正行間,隊伍突然停下來。

不但隊伍停止行進,連鑼鼓聲也停了。

宮天林眉頭一皺,向身邊一名藍衣鐵衛道:

“怎麼一回事?去瞧瞧!”

那武士一抖絲韁,飛馬越前,片刻,又如飛而回,手裏卻多了一隻小巧的黑漆葫蘆。

宮天林接過葫蘆掂了掂重量,臉上突然變色。

“這東西從哪裏來的?”

“就掛在前麵轉角處一棵樹上。”

“咱們開道的人呢?”

“兩騎開道的快馬全係在樹下,人卻跪在路中央,看樣子,是被製住了穴道,所以隊伍不敢前行。”

“哦!”

宮天林又低頭看看那隻黑漆葫蘆,神色連變,低聲吩咐道:

“千萬別驚動了新娘子,你們守護花轎,我去應付……”

舉手揮擺了一下,接道:

“歇轎休息,都在原地暫歇,不許走開。”

安頓好花轎,一夾坐騎,越眾而前,同時問了問鞍側雁翅鐺和背後九節鞭。

宮天林號稱“三眼門神”,其實當然沒有三隻眼睛,但他雙眉之間,有一粒黑色肉瘤凸出額前,就跟眼珠子一樣,看來頗有幾分猙獰,使用的又全是外門兵器,身軀魁偉,宛如半堆鐵塔,倒真像一尊門神。

然而,他外貌雖然盛猛,卻並不是個粗魯人,相反地,心機竟十分深沉,是個外猛內陰的人物。

他故意讓坐騎緩緩而行,心中已在盤算應該如何對付這黑漆葫蘆的主人。

轉過山椏口,果然,兩匹空馬係在一棵樹下,出路正中,卻並排跪著兩名負責開道的堡丁。兩人麵前放著一個銅缸,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仿佛特來賀喜討賞的樣子。

但行家一望而知,磕頭的人絕不是出於自願,而是身上某一部分經脈已道封閉,當血氣經過閉穴時,便不由自主會磕下頭去。

製穴使人僵硬或昏迷,都不是難事,像這樣製閉經脈,使人身不由已持續某一動作,卻非高手莫辦。

黑漆葫蘆的主人,顯然是點穴高手。

宮天林沒有理會兩名受製的堡丁,坐在馬上一抱拳,道:

“周老大。咱們羅家堡跟你井水不兒犯河水,有話盡可麵談,這算是什麼意思?”

他的話剛說完,路傍那棵樹上忽然傳來一聲冷笑,道:

“什麼意思,難道你姓宮的還不明白?”

“周老大,你不聲不晌,就亮出了銅缸鐵葫蘆,並且對敝堡兩名屬下動了手腳,宮某怎會明白你的來意?”

“嘿嘿!”

笑聲中,一條人影從樹上飄落下來:

“姓宮的,你倒真會裝糊塗,今天是你們羅堡主大喜的日子,老化子亮出討飯的家夥,你說還有什麼來意?”

那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叫化,眯眯眼,朝天鼻,頭上蓬發如亂草,額下一束山羊須,看神情,似笑非笑,瞧模樣,似愚非愚,討飯的口氣像討債,敢情是存心找岔子。

宮天林含笑道:

“周老大,咱們堡主早已久仰你的盛名,你若是想討杯喜酒喝,羅家堡竭誠歡迎……”

老叫化搖頭道:

“謝了,老要飯的人窮誌短,不敢高攀,隻想沾沾喜氣,跟你宮大總管討個小賞,不知道你是否做得了主?”

宮天林道:

“如果數目不大,宮某當然能做得了主。”

老叫化伸出一個指頭,道:

“小意思,老要飯的隻討你這個數。”

宮天林道:

“一千兩?”

老叫化搖頭笑道:

“太多了,老要飯的還不敢那樣貪心。”

“這麼說,是一百兩?”

“還是太多。”

“十兩?”

“還太多。”

宮天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輕問道:

“難道會是一兩。”

老叫化道:

“對!正是這個數。但不是一兩,而是一個。”

“一個什麼?”

“-個人。”

宮天林心裏突然一震,道:

“誰?”

老叫化向迎親的隊伍呶呶嘴,道:

“喏!就是那位坐在花轎裏的。”

宮天林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怫然道:

“周老大,咱們還得趕路,我可沒功夫跟你說笑打哈哈。”

老叫化點點頭,道:

“我也同樣沒功夫說笑打哈哈,你想走盡管請便,隻要把新娘子留下來就成。”

“醉丐周飛,你是說真的?”

“你這麼大了,誰還哄著你玩!”

宮天林冷笑了兩聲,目光疾掃,道:

“宮某雖然算不上人物,羅家堡卻不是怕事的主兒,就憑你周飛,隻怕還差點份量吧。”

醉丐周飛一擺手,道:

“當然,老要飯還有幾位窮朋友都在這兒,咱們是一塊兒上秤,任憑你宮大總管挑選。”

隨著話聲,山口一字兒出現四個人。

這四人,宮天林全認識,那是跟醉丐周飛合稱“長城五友”的醜書生彭朋、大刀韓通、鐵傘道人玄真子和狗肉和尚了凡。

宮天林早料到“長城五友”焦孟不離,醉丐既然現身,其餘四人必在近處,但麵對這名震北五省,被黑白兩道視為“怪物”的長城五友,仍不免暗暗心驚。

長城五友一向行事怪癖,武功各走路徑,五個人本來互不相識,有一天,湊巧碰在一處,你看我不順眼,我見你不服氣,於是,大家相約在娘子關城頭上較量,惡鬥了三天三夜,誰也勝不了誰,結果,竟罷手言歡,五個人又大醉了三天三夜,結為金蘭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