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從西峻山到都城長安,此去約莫還有一百五十裏,重湖疊巘,從漠北而來的風塵仆仆的送親隊,此時正在崎嶇蜿蜒的山道上悠然而行。

長安都城裏青年才俊也有百八十,都是年華尚好,且無妻室,當今陛下治國重文抑武,長安的世家公子個個便言多令才,定遠侯夫人左挑右揀,也沒拿個主意,眼瞧著長女已經年逾十六,正方摽梅之年,卻不幸此時,長安傳來聖旨,封定遠侯長女盛氏遲暮為太子妃,溫良恭婉,斯堪重任。溢美之詞誇讚了半幅聖旨,終歸是定了盛遲暮,擇良辰吉日動身,送嫁入長安完婚。

定遠侯夫人愁得一夜快白了頭發。那長安城裏的太子,是個怎生的紈絝浪蕩公子?能在漠北大名鼎鼎,傳得家喻戶曉,那能是一般人?

眼下送親的隊伍已經到了西峻山,再往南,便要到了長安了。

“縣主,咱們還有數日便要進長安,那長安的帝王,既然定了您為兒媳,怎能不派人來迎?”說話的是跟在盛遲暮身邊的老嬤嬤。

也無怪盛家的老嬤嬤氣盛,當年天下大亂,任家在亂世之中發跡,還曾占山為王,落草為寇,原本也不是大當家,隻是後來大當家在亂軍之中被朝廷鎮壓的軍隊一箭射殺在山隘口,起義軍氣勢大亂,不得已趁勢推了任家的先祖出來為龍頭老大。

後來盛遲暮的曾祖父在軍中居功至偉,平定天下之後,皇帝敕封他世襲定北侯,這些年一直居住漠北,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也沒連累到,綿延了這數代,已然根深蒂固,穩如泰山。

但盛家子孫一直沒什麼野心,反倒安居關外,替皇帝收拾漠北蠻夷,也算是戰功彪炳,深得皇帝器重,甚至封了盛遲暮為縣主。

盛遲暮方睡了一覺,被顛簸著醒來,入眼的仍是萬裏的蒼山,馬車在山道之中行走得滿,過了許久才想到嬤嬤說了什麼,嘴唇一斂,“這話以後不要說了,到了長安,便是寄人籬下,不管我嫁給誰,都要守長安的規矩,嬤嬤是我跟前最親近的人,更當謹言慎行才是。”

“諾。”老嬤嬤雖是如此答話,但心裏頭卻有些不服。

她們姑娘雖有意與長安世家公子攀個親戚,但卻不是為了巴結他們。怎奈這位定遠侯的掌上明珠,自幼是當女公子來教養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針線女紅都是頂尖人物,唯獨不會舞刀弄棍,漠北那群蠻子個個孔武粗糙,縣主卻是個水靈靈的猶如嬌花豆腐似的美人兒,哪能送給他們糟蹋了?

這才是夫人想找個長安公子的真實心意,寧可女兒嫁得遠,也不肯教她受了委屈。怎奈挑來挑去,沒等到夫人相中,那皇家一紙婚書下來,對那個紈絝太子,是不嫁也得嫁了。

老嬤嬤替自家縣主覺得委屈,她們遲暮文墨絕佳,那太子卻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哪裏配得上她?

馬車將行出山坳口,卻在盛遲暮放下車簾時生生一頓。

“怎麼了?”老嬤嬤要出門詢問。

忽然四下裏響起了拔劍的聲音,嬤嬤心驚肉跳,正在此時,一隻微帶涼意的軟玉般的手摁住她躁動顫抖的手腕,嬤嬤臉色煞白,隻聽聞四下悄然,隻剩風過帶起一陣凜冽的落葉聲,瑟瑟空寂的山穀裏,漸次傳來遙遠的搖旗聲。

“怎麼回事?女郎是皇上欽封的寧安縣主,誰人敢如此大膽?”嬤嬤少女時也像漠北的姑娘們一般學了幾手防身的武藝,但現在也扔到了黑水河裏了,她自然沒本事保護盛遲暮。

盛遲暮的幕籬下,白皙如瓷的臉蛋冰涼得猶如初春的梨花,她放下嬤嬤的手,聲音輕細而低:“莫做聲。”

老嬤嬤不敢再說話。

此時車夫在車壁上敲了三下,恭恭敬敬地說道:“縣主,有匪寇劫道,我們的人已經亮出了旗號和兵刃,但對方,似乎並不肯走。”

盛遲暮是女眷,不便拋頭露麵,柳眉微挑,“有多少人?”

車夫便遠遠觀望了一番,繼而頷首道:“不少於百人,看架勢,不是一般的匪寇。”

這時,那老嬤嬤便哼了一聲,嘀咕道:“來便來,咱們定遠侯府的人連羯人都不怕,還怕區區的土匪?”

這話盛遲暮聽得太多了,但盛家的功勳,是她父兄的,不是她的。雖然迎親隊伍裏大半是父侯親自挑選的精兵,但也是軍中無帥,真要廝殺起來,未必占得到便宜。

盛遲暮咬了咬嘴唇,低語道:“咱們昨日狩獵的那些竹劍還剩麼?”

“回縣主話,還剩三百多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