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將至,驕陽似火,渝州城群山環繞,一絲風也吹不進來,前天夜裏剛下了場大雨,天氣悶熱得好似一個巨大的蒸籠。
青磚白瓦的大宅院,長廊迂回曲折,綠蔭如帶,雨珠順著枝葉滴滴噠噠落進土裏。
一個丫鬟的打扮的女子端了早膳自石板路盡頭緩緩而來。
“桑枝姐姐。”
走到院門口,前廳值守的小丫鬟叫住了她,走近,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桑枝聽完有些許沉默,眸光瞟向屋內的某個身影,低低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應聲離開,桑枝踏進屋裏,若無其事地從食盒裏取出碗碟開始布菜。
“昨兒我遇見廚房的劉媽媽,同她說姑娘近日身子疲乏總吃不下東西。她說定是叫這天兒給熱的,今早就煮了些消暑的綠豆蓮子粥過來,姑娘若是洗漱好了可來嚐嚐。”
許久,裏頭無人回應。桑枝停了手上的動作,繞到屏風後麵去瞧,便見沈姒柔端坐於梳妝銅鏡前,身上仍穿著就寢時的中衣,瀑布般的青絲垂落腰間,手指一下一下順著身前的發梢,垂眸緘默睫羽微顫,麵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她身後,白雉手持桃木梳,神色緊張又無奈,朝桑枝若有似無地搖了下頭。
桑枝很快明了,上前接了桃木梳親自為沈姒柔綰發,一下一下,手法極輕柔的。
“姑娘可是昨晚又沒睡好?”桑枝瞧著沈姒柔眼下的烏青,笑道:“姑娘若是覺得乏,一會兒吃過早膳還可再小憩片刻。老太爺今兒個帶著書院裏的少爺們去了城外練習騎射,姑娘用不著去旁聽,正好得閑能休息半日。”
她從首飾盒中取了幾支簪鈿供沈姒柔挑選,沈姒柔目光淡淡掃過,也不說要戴哪支,默了默,問:“人到了嗎?”
桑枝皺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沈姒柔又問:“我父親……他到了嗎?”
桑枝眼底閃過詫異,猛地回頭與白雉對視。白雉眼神亦是茫然,老夫人吩咐過這件事不得在姑娘麵前提起半個字,怎的就被她知道了?也不知是哪個嘴碎的,回頭定要撕了她的嘴。
“你們也用不著驚訝我是從哪兒聽來的,府裏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哪裏會有不透風的牆。他既是我父親,我又怎會一點兒風聲都不知?”沈姒柔無聲輕歎,挑了一個素雅的海棠簪遞過去。
眼瞧著瞞不住了,桑枝一邊為她梳妝一邊如實回答:“是,沈老爺是今早進的城,這會兒正在前廳與老夫人說話。”
沈姒柔沉思片刻,嘴角有些發苦,“他這人最是怕吃苦的,此番千裏迢迢從京都來這西南小城,可有說為的什麼事?”
桑枝搖頭,“暫時還不知,不過想來翻來覆去也不過就是信上那些吧。老夫人說了,這事兒姑娘不必煩心,她自會處理妥當的。”
沈姒柔不言,暗自思忖著什麼,待梳妝完畢,她款款起身,“既是與我有關,又怎能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走罷,去聽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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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沈家如何與我無關!要從我這兒帶走姒柔,你休想!”
哐當一聲,有人把茶盞摔落在地,廳外站著的丫鬟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收拾。卻見這時沈姒柔從後院走來,幾個丫鬟回過神,匆忙欠身行禮,“姑娘……”
沈姒柔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們噤聲。
廳裏傳來急急的咳嗽聲,想來是沈沛說了什麼話惹得外祖母發了脾氣。她屏退了下人,獨自繞到屏風後麵聽著裏頭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