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徐兄請賜教。”侯希白說著目中精光大作,仿佛一柄利劍像徐子陵刺去,身上的文士服無風自拂,獵獵作響,倍添聲勢;而徐子陵則如淵渟嶽峙,巋然不動。
一直以來,徐子陵口都不太愛說話,特別是跟寇仲這個活波的家夥做兄弟,讓他更顯得沉默寡言。話少的人往往都有一顆火熱的心,同時也有一顆悶騷的心,徐子陵就是這樣。正因為子陵這樣的性格,讓他雖然不如寇仲那般光彩奪目,卻更加刻苦努力。寇徐二人天賦相仿,而徐子陵的武功一直隱隱在寇仲之上的緣故,就在於此,用智障的話來說,這小子,內秀。
“刷!”侯希白手中折扇張開,麵向子陵的一麵繪著八位美女,雖然神態各異,但各個極盡女性的研美之資。
“哈哈,好一個多情公子,從你的武器上就能看出來,真的是名副其實啊。”寇仲陰陽怪氣的嘲諷道。不過侯希白卻也不生氣,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道“每一位女子都有一瞬間不同於別人的美麗,如西子捧心、貂蟬望月、昭君回眸、飛燕醉舞之時nbp;在下隻是將她們最美麗的狀態畫下來,卻因此而得了這樣一個名號,實在是冤枉了在下。”侯希白輕輕的說著,手中的折扇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侯希白人長的漂亮,這一手折扇功夫,也使得瀟灑至極。
與侯希白的瀟灑飄逸不同,徐子陵卻是老老實實的紮著馬步,一手羅漢拳使得虎虎生風,仿佛少林寺中的入門弟子,一板一眼的練習著基礎拳法。然而就是這樣古拙的招式,卻讓侯希白的折扇無功而返,仗著精妙的輕功,圍著徐子陵轉了一圈又一圈,卻絲毫找不到徐子陵半點破綻。智障在旁看著徐子陵的表現,心中滿意至極,子陵的這份功力,一人到了無漏之境,這是將所學武功習練到極其精熟的地步,一招一式信手拈來,用以對敵,就算是最最粗淺的武功也能發揮出最大的妙用,渾身上下無有任何破綻可尋。
侯希白久攻不下,主動求變。合上折扇,用以為劍,招式陡然淩厲起來,一刺,一劃之間竟帶起了淡淡的劍氣。而徐子陵也一改剛才笨拙的招式,化拳為指,十指曲直之間,或如拈花微笑、或是十指輪彈,時而剛猛、時而陰柔,變化無窮,無形無相。兩人指、扇並不相觸,鬥得是招法精妙與否,與隨機應變之能。
“徐兄好功夫,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侯希白突然收招退後,由衷的讚道。
“彼此彼此,侯兄的扇子,也是子陵生平僅見。”徐子陵淡然笑道。
“在下不如徐兄見識廣博,若是繼續切磋招式的話,在下必輸無疑,不如徐兄讓我個便宜,咱們一招定勝負如何?”侯希白建議道。
“好,就依侯兄。”
“如此,得罪了。”侯希白如此說著,卻再次向後退了一步,沒有揮動折扇打來,卻是搖著扇子念起詩來“放明月出山,快攜酒於石泉中,把塵心一洗nbp;。引董風入室,好撫琴在藕鄉裏,覺石骨都清。”侯希白的折扇彙聚著濃厚的真氣,卻並不迫人,而是讓人有種輕鬆愜意的解脫之感。念一句,踏一步,手中折扇慢慢前移,仿佛是要遞給徐子陵,讓他來品評一番。
侯希白將折扇遞來,徐子陵便伸手去接,當然如此貴重的物品,不能隨意去接,所以徐子陵的手掌後麵以真氣化成一尊佛陀,微笑著迎向侯希白的折扇。
侯希白是今夜最後一個客人,等他告辭離開之後,竹林精舍便安靜了下來,幾個年輕人霸占了智障的禪床,睡得橫七豎八,鼾聲大作,沒辦法,智障隻好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來。此時月明星稀,天上無有一絲雲彩,正是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的好機會。英雄血適合豪飲,此時卻被智障用茶杯盛著,似清茶般細品,別說,這烈酒細細品味起來,還別有一番滋味。
“寡酒難飲,幸好有人作陪,雖然是個和尚。”智障放下杯,輕輕道。
“好酒,不知何名?”桌旁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俊朗的僧人,同樣是一身月白僧袍,袈裟披身。
“英雄血,為一個朋友而取的名字。”智障轉動著杯子,隨口說道。
“那個叫張智的人嗎?”僧人問道。
“嗬嗬,你倒是聰明,魯妙子和你相比,實在有愧天下第一聰明人的稱號。”智障笑道
“世上哪有不傻的人,我從前也很傻。”僧人自嘲一笑。
“別把注意打到他們身上,他們並不知道楊公寶藏在哪。而且我這個人其實是很護短的。”智障放下杯,看著那僧人。
“可以,魯妙子還沒死呢,我可以去找他。”那僧人喝了一口酒“二十年前的我,應該會喜歡這酒。”
“可是我亦不想聽到魯妙子的死訊。”智障道。
“你還真霸道,我努力了半生的事情,或許會讓你做到。”
“嗬嗬,你是說它?”智障一伸手,將倚在門旁的長戟抓在手中“其實我對這個沒有一點興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給你。”
“算了,你應該知道,我並不適合用它,想來這世上隻有你才能讓它物盡其用,可惜你卻是個和尚。”
“是啊,還是一個看似假和尚的真和尚。”智障自嘲的笑道。
“萬物皆有佛性,其實真真假假又有什麼分別?做不做和尚,隻在你一念之間。”那僧人道。
“哈哈,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別了,你是魔、是佛、是江湖人、是天下名臣,隻要需要,你可以用任何一種身份出現,但是我不行,就算有一天我騎到了釋迦摩尼的頭頂,我還是一個和尚,這是不會變的。”說到這裏,智障頓了頓道“其實和氏璧是你拿走了,對不對?”
“你也不是像看起來那樣笨嘛。”那和尚笑道。
“我聽說聰明的人大都很驕傲,而你更是驕傲到了極點,原本你明明可以一直隱藏在暗處,讓我那兩個傻徒弟替你背黑鍋。但你卻現身出來見我,這說明你沒有把我和院裏的所有人放在眼裏。”智障緩緩道。
“嗬嗬,可是很遺憾我的判斷出現了偏差,因為我能感覺的到,你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和尚搖搖頭
“我曾經確實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裏,我以為我是世界上天賦最高、手段最強的人,不過事實證明,天外有天這句話,確實不錯。”
“慈航靜齋讓我認識到我的手段還不夠強;你的兩個徒弟,我知道我的天賦不夠高;而你,更是讓我知道,我的手段,亦不是最強的那個。”那和尚看著智障道“枉我自詡聰明,潛伏禪院半年有餘,沒想到卻讓你捷足先登,得到了和氏璧裏的能量。”
“哈哈哈……nbp;不,你說錯了,並非是我得到了和氏璧中的能量,而是和氏璧將她的能量賜予了我。”智障大笑道“或許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明白和氏璧的價值。”
明月如銀盤掛著天中,抖出清冷的月光,灑在半山的竹林中,精舍內的兩個和尚不再說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酒。雖然同是禿驢,但兩人卻有本質上的不同,一個如山巔巨石,一個如深淵暗流;一如烈日,一如暗月;不過就是兩個行為秉性截然相反的人,卻同居一處,坐而對飲。
“知道嗎,相比於大德聖僧,我更喜歡你的另一個身份裴矩。”智障道“安撫嶺南、討伐突厥、經略西域,其中分裂突厥之功,足以名垂青史,在我心中,這一份功績,要比統一魔門高上千萬倍。”
“此亦為某生平最得意之事。”和尚罕見的臉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達頭早有叛亂自立之心,某便一邊勸誘達頭的野心,一邊在沙缽略耳邊挑撥,當阿波被大隋擊敗後,我便在沙缽略耳邊曆數阿波之罪,暗中卻通知阿波,使其投奔達頭;沙缽略怒而攻達頭……nbp;終於,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裏,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裏的大突厥汗國,一分為二,再不能幹擾中原之事矣。”
“開疆兩千裏,臣服西戎,交通中外,君之功績實不讓班定遠專美於前。”智障肅然道“我等修行中人,求超脫而慕永生,在下尚於塵世翻滾掙紮,而兄卻已長存史冊,千秋萬古,國不亡,則君名永生。真是讓人羨慕。”
“統一聖門乃我平生之願,任你巧舌如簧,安能動我心智?”那和尚大笑道“況且你這樣笨嘴拙舌,恐怕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也學人家做稅客?”
智障老臉一紅“嘿嘿,我這人一向是能動手就懶得動嘴,不過對於你,恐怕動嘴比動手的效果好,畢竟幻魔身法名震江湖,老衲就算打得過你,也跑不過你,更怕得罪了你,你要把黑手伸向我在乎的人,那豈不是作繭自縛?”
“哈哈哈,我石之軒做事就算再不擇手段,也不屑於向兩個小輩出手。好了,天色將明,在下便不打擾了,你我後會有期。”和尚哈哈笑著,袈裟一揚化作七八個影子,朝四麵八方疾馳而去,最後消失在山林之中,智障抹了把漢歎道這貨,實在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