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除非有透視眼,否則霸王的模樣根本沒辦法看得清——情急之下,吳疙瘩手的裏檢查書便派上用場,大家都隻看見一張寫滿了字的紙被他罩在臉上,至於紙的後麵有沒有內容,抑或風景會不會美麗動人,等等,都無從得知。副校長回頭見到氣急敗壞,一邊怒斥一邊奪:“遮什麼遮,怕丟人?當霸王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丟人?!拿開!拿開!”
吳疙瘩當然會像寶貝一樣緊緊捂著不放,副校長也當然會用力去扯,於是,“嘶”地一聲,檢查書被撕破,人們便赫然看見這人嚎啕大哭的模樣了,嘴張得可以塞進去一隻蛤蟆。緊接著一聲“哇——!”也十分響亮,與一角那鍾被敲響有得一拚,幾乎將鍾樓的頂子掀起。而且,最令人震驚的是,他的哭還上下聯動,稍微靠前的人都親眼看見,這人臉上淚水不停淌,下身的尿也在不停流,宛若崖壁騰空冒出的絹絹細流,片刻功夫,便洋洋灑灑彙聚成好大一攤!
沒有人不認為那是一次奇葩的大會,而且那也是唯一一次不需要讀檢查書、不被反複詢問知不知道錯在哪裏的批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件事令人難忘,好多年之後都被人們常常提起,隻要比膽子大,都會將吳疙瘩拉出來當墊背。
吳疙瘩爆發得快恢複得也快,放學經過萬家寨時,他已經有說有笑了。因為,除了劉疤子,胖墩、尖腦殼和黃草墩無一不是人精,當麵揭人短的事從來不幹,就算忍不住嘴癢要吱上一聲,說出口的話也以捧為主,頗有水平。
劉疤子是直腸子,一想起吳疙瘩當著幾百號人尿尿就忍不住笑話:“今天算長了見識了,哈哈,上麵叫下麵尿的,兩頭都沒閑著!”
這時總有人站出來糾正,說:“你懂個屁,人家是唯一一個不用讀檢查書的人,哪像你,先是被罵,然後讀檢查,最後還得點頭哈腰說罵得好、罵得對,我們都比不了!”
一路閑話,總兜不開揭短再補救這個圈兒,反反複複來來去去,這些話被顛著花樣說,聽得吳疙瘩有些難過也有些受用,好似用針紮一下再撓一記癢癢,竟然漸漸沒了脾氣。劉疤子是唯一喂醒酒湯人的,但喂迷魂湯的卻有三個,因此到後來,吳疙瘩再不理睬那逆耳的忠言,對喂他迷魂湯的人卻鍾愛有加,連說話都有三分媚:“你倆要跟我一起上去,肯定也不用讀檢查書的!”
他顯然把尿褲子當作救胖墩和黃草墩於水火的本錢了,萬能的迷魂湯!
直到上初四,吳疙瘩、黃草墩和尖腦殼三人才有機會同台挨批,因為他們忽悠劉疤子把陳家潭染成紅色,又翻山越嶺夜宿骷髏洞,不但把台江攪了個天翻地覆,也把台江中學折騰得像開鍋的水一樣不得安寧。那一次劉疤子是受害者,還在醫院。
那天金剛們一例是一起到學校的,而且還提前進到教室裏,十分難得,當時廖祥二正在檢查衛生,見到齊刷刷四個人頗為詫異,說:“喲嗬,今天倒來得不晚嘛!”
“廖老師早!”幾個人連忙請安。
“來來來,你們幾個,跟我走!”廖祥二放下手裏的活招呼道。
“到哪裏去?”胖墩一驚,問。
“有你啥事?給老子好好早讀,你們三個跟我來!”廖祥二罵完胖墩,又對三個人說道。
胖墩還以為又是什麼事情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要吃苦頭,到頭來原來是虛驚一場。但另外三人嚇得不輕,尤其是吳疙瘩,苦著張臉磨蹭著不願前去。相比之下李亞寧和黃草墩輕鬆得多,放下書包就往外走。
發現吳曉鋒沒有跟上,已經走出門的廖祥二又折返,頭伸進教室喊:“還不出來!”
一路上廖祥二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回自己辦公室,直接把他們領到蔡登國那裏。
“都給我站好了!”三個金剛無精打采,廖祥二命令道。話音落,他們立刻貼著牆根站得筆直。
“你們知道錯在哪裏不?”和廖祥二交換眼色後,沒頭沒腦地,蔡登國說,讓三個金剛腦袋裏“嗡嗡”直響。
“知道。”三個人步調一致,聲音比蚊子叫得還輕,一副知錯悔錯的神情,雖然心裏頭迷茫得不行。
“真知道?”蔡登國再問。
“知道!”三人假話真說,大聲回答。
“知道,就要吸取教訓。”蔡登國這才表現出滿意。頓了下,又問:“錯在哪裏呢?”
“……”誰也不知道如何答,也不敢貿然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