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爻君:我歇會兒,最後一章就讓上帝當敘事者吧
行宮的中央, 擺著一張圓形的橡木大床,床的四角豎立著四根象牙柱,懸掛著從西亞進貢的刺繡絲綢床簾。
床上的老人睜著眼睛,凝視著屋頂的壁畫。那上麵畫的並非傳統的創世神話, 意義不明, 但畫中的天神栩栩如生,臉上洋溢著在天堂裏才會看到的快樂祥和。
侍女忽然通報:“陛下來看您了。”
年輕的新王大步走向老人。老人吃力地把頭扭向那個方向, 待新王走到跟前, 才終於看清了他的麵貌:皮膚微黑,兩腮和下顎骨骼分明, 比一般人更長些的人中下配著兩片薄唇。他的神情戒備冷漠, 和她的丈夫以及兩個兒子如出一轍。
原來,這就是她的孫子, 二十年來,她卻是第一次仔細看他。
新王坐在床前,遣走了一眾侍女。老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來到那張臉頰旁,新王微微側開頭,其中抗拒之意不言而喻。
“布蘭特……我的孩子。”
新王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厭惡,“太後,很快我的父親、您的次子就會搬來這裏,照顧您安度晚年。”
又是王室中最俗套的奪權,弟弟奪取兄長的權力,兒子又奪走父親的權力, 就像是一種無法逃脫的厄運輪回。老人竭力想要做些什麼改變這一切,於是支撐著自己虛弱的身體坐了起來,“布蘭特,或許在你這個年紀,看到的一切,權力、財富、美人、冒險,都比不起眼的親情重要。可是,我想用我的失敗告訴你,真正寶貴的珍珠,在你沒有擦亮它之前,是黯淡無光的。以後你要好好待自己的親人,我希望、從未如此真心得希望,你能善待你的父親,還有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們。”
新王聽完根本不為所動,甚至還覺得十分可笑。父親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就拋棄了他身份低微的地界母親,他的出生隻是令父母雙雙後悔的激情的產物,而非愛的結晶。在十七歲前,誰又能想到國王的兒子會是地下之城的一個奴隸呢?就算在他成年後,那個該被稱為父親的男人良心發現,將他接回中央帝國,但那個男人還是不肯接上他的母親。他在前幾年在霍布斯學院安定下來後,幾經周折想把母親也一並接來,卻聽到了母親的死訊。
一個無情的父親,一個身份低賤的母親,命運似乎嫌親情在他心中的氣味還不夠臭,偏偏安排了他遇到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那時,他還叫銅鎖,隻是眾多騎士中的一個,遙遙望著高高在上的克洛伊公主。他想要打敗魔王、證明自己、保護妹妹——可結果呢?
他親手殺死了妹妹。想到此處,新王的眼底透出一股乖戾,表麵上孝順地握住了病床上的祖母的手,“孫兒的事不勞您掛心,您隻要安分點兒,呆在這裏,孫兒定會為您養老送終。今天晚些時候,孫兒就會將老皇帝送到您這裏來,您沒有異議吧?”
老人愣了愣,隨著大祭司身死、騎士團大換血、她自己身體衰弱,她在皇宮中的勢力早已不足以再撼動什麼了,這個時候,她又怎麼能有異議呢?
“沒有。皇帝有心了。”
新王走後,老人默然垂淚。她看著自己這雙蒼老的手,想起她從未對自己的子女盡到一個母親、祖母該盡到的責任。百年來,她發自內心地厭棄著命運帶給她的一切,並將這種恨意的詛咒帶給了無辜的孩子們。兒孫們繼承了霍布斯的外貌特征,便會被她無端厭惡。唯一的小公主幼年時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她便百般寵愛,公主要什麼便給她什麼,長此以往,養成了公主驕縱跋扈的性子,反而造成了公主的滅亡。
皮膚變得粗糙不平,黯淡無光,臉頰的皺紋已悄然爬上。
聲音如同我的四肢,一樣顫抖、無力……阿醜文團隊獨家整理,所有版權歸作者所有
生命有意義嗎?
可能沒有意義,但卻是有尊嚴的。
“可我,我又把自己的尊嚴拋到哪裏去了?”
聲音如陳舊的豎琴,演奏者猛地一撥琴弦,弦斷音破。
她仿佛有所預感,在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所有的遺憾和不舍湧入腦海。奇怪的是,她早已記不清當年瓦西裏奧斯英俊的臉龐,她看到的是丈夫、第一個孩子,孩子的孩子……最後定格在一張清晰的臉龐上。那是斯特林——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在這一刻,腦海中竟然會出現他。
或許和她一樣,斯特林也是為了什麼糾纏一生的執念,放棄了隨家族逃往“慈悲之柱”的機會,剮去神翼,由高高在上的斯特林公子,變成了一個人類;為了繼續陪在她身邊,用禦靈禁術將自己的靈魂注入新的、年輕的軀體,徹底變成了她的家奴厄瞳。
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厄瞳的一句話——我明白了……神賜公主,你最愛的是那段回不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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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三年,冬,寒夜。
郊外的一間小酒館裏,壁爐裏的火燒得正旺。幾個寂寞的男人一邊碰杯,一邊抱怨自家的老婆。
由於五王共和的新政體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階級之間的壁壘,這些年來有不少通過自身的努力累積了財富的平民新貴如願娶到了貴族小姐。但是,娶老婆是有成本的,這些男人很快就意識到一點:娶貴族老婆的成本逼著他們不得不在自己的吃穿用度上回歸赤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