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村我的痛 我們周圍的秘密(2 / 2)

倒是天地邊緣的野菊花叫我喜歡。它們一般不紮堆成群,而是你離我遠一點,我再離你近點的相互張望或者獨自芳香。它們的味道是苦澀的,隻有蝴蝶喜歡,時常翩翩落下,鼓著翅膀,跳一會兒古典舞或芭蕾,然後慢慢飛起。另外,最好的花朵是酸棗花,金黃色的,一簇一簇,在枝頭,在尖刺之間,似乎是荊棘中某些神靈的口糧或使者,看起來親近,要愛,必然要做好流血的準備。

在五月盛開的洋槐花也是,刺雖然不夠尖利,但紮人也很疼。特別是新生的枝條上,黑裏泛紅的刺足有兩個厘米,體格龐大,特別脆,若是紮得深了,就自行折斷,還得用針挑。我小時候,就吃過它的虧,以致左手腕腫疼流膿,看了好多醫生都沒看好。還是我自己,發現一點黑,叫大姨媽用針挑,才把那根三個厘米的洋槐樹刺捉了出來。

洋槐花是蜜蜂的好情人,心中有愛的第三者。附近養蜂的人家,把蜜蜂放在洋槐林中,連續一個都多月,能打很多蜜,蜜質也好,常常能賣出好價錢。若論數量和規模,在蓮花穀,洋槐花的麵積是最大的,它們分布在每一個山嶺和山坡,即使溝壑之中,也都是它們的子孫或遠親。一棵樹上,盛開的花朵足夠一輛架子車拉,若是把蓮花穀的洋槐花全部摘下來,裝一百個車廂應當沒問題。

紫荊花是紫色的,漫山遍野,麵積大,也芳香,但人很難嗅到。紫荊花的香味大致是給野地的,包括其中的一些動物和神靈。每年春天,它們開放的速度與春天的進程成正比。老朽但仍舊翠綠的枝莖之下,新枝滋生,以一日千裏的速度,與身邊的老人們頭並肩,搖著一身的新鮮葉子,在風中領舞。在它們的根部,時常是野雞、野兔和灰雀的家,偶爾竄進來的蛇,將它們的卵和孩子一口吞下。

在我眼裏,蘋果花是淑女的象征,甚至有些紅顏薄命的味道,它們尾隨梨花和桃花之後,它們開,具體什麼時候開的,誰也沒見過。尤其在雨中,春天的雨,滋潤人心也使得蘋果花楚楚動人,惹人愛憐。我小時候,每次看到蘋果花,晚上就做夢——夢中的蘋果花,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就是美如天仙的大女子,不是衝著我笑,就是和我手拉手。到後來,她們就到了我懷裏,赤身裸體或者穿著光滑的絲綢內衣。

還有一些,如山楂花、野葡萄花、山丹花、黃芩花、桔梗花和柴胡花,它們住在深山密林中,一般不與人見麵,也不願意人看到。山楂花開了,在子樹、岩石之間,在麻雀和彈弓(俗稱,一種飛鳥)的翅膀下,在斑駁的陽光之下——它們開了,開著開著,就被悶熱的風打散了,然後結出青色的果實。山丹花、黃芩花、桔梗花、柴胡花則被夾在茅草或灌木之中,獨自開放,也獨自凋零。它們的美,隻有偶然遇到,才會發現。通常,與它們遭遇的時候,我想到的是,如果我是另外一朵花,我會距離它們近些,再近些,直到和它們合二為一連刀子和雷電都難以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