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太醫嘮叨過幾句,說蕎麥怎麼總是不流行。陳奕是病人,坐在那裏聽他嘮叨,就多問了一句:“為何一定要流行?”
那太醫道:“蕎麥啊,用來做枕頭,可以治腰背,對那些經常彎著腰讀書的人,可有大用呢。”
就隻是兩句話,他能想起來,已經很神奇了。那可是太醫說的……莫非主子要他查的,是個退隱的太醫?可不對啊,太醫不窮的,應當留在京城裏享福才是。他想了想,選了一個模糊的問法:“這位醫者隻有一個女兒?”
他不打算透露太多的信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沒準那姑娘還喜歡看書。可若是單純的死了,又為何屋子裏,連一本醫書也無?
鎮長卻沒想那麼多。他轉念一想,隻覺得眼前這人,是來給鎮長找麻煩來了。那遊醫死的蹺蹊,女兒又是失蹤,如今都過了一年多了,誰知道那姑娘到哪裏去了,是不是要派人來伸冤!
他越想越慌,連忙跪下,“諸位英雄饒命啊!老身什麼都不知道啊!”
陳奕微微一笑,這人肯定是想岔了,但卻還是不要糾正他為好。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不知道?你確定?”
他倒是沒有過多的威脅,因為他畢竟沒興趣在老人麵前耀武揚威,而且嚇多了,怕人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那老人又求饒了一會兒,然後才抬起頭來,小小地觀察陳奕。他很久才低聲道:“是他們自己作孽,現在那家人還在生氣呢。”
陳奕一聽,卻一時半會兒是辨不明分不清了。如今這樣聽來,竟然還想是牽扯了旁人的樣子。他也不多說,任由那老人多抖點豆子。不是他無情,而是做事就是這樣,他一個陌生人,要是去可憐這個鎮長,一服軟了,他恐怕就什麼也別想問出來了。
鎮長心中驚慌,他早些年自然也是闖蕩過的,可如今老了,膽子也小了。他不知這些京城裏來的人,是什麼來曆,又是為了什麼。他隻能說實話,即使那實話,太過於黴氣。鎮長隻得開口道:“這戶人家姓陸,到這代本來有個兒子的。”
鎮長要扒曆史,那能講很久。
陳奕點點頭,靜靜地聽著。
鎮長道:“誰知道那兒子不孝,學了醫術就跑到京城去了。過了好多年才回來,而且帶著一個女兒。”
這樣說,染晴是在京城出生的。所以總能看出她心底的一絲高傲,正正是那高傲惹人嫌。“他們學了醫術,在鎮子裏行醫,本來好好的,大家也高興。陸大夫救活了不少人,他們家早年過的不錯呢。”
他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了。“早些年我還感歎過呢,可惜那家的是個女孩兒,否則繼承衣缽,也算是造福鎮子裏了。”這是慣有的思想,女兒家就算學了父輩的手藝,還不是都要嫁人?“哎,可惜他就不聽,也不肯續弦再娶。”
續弦是很普遍的現象,畢竟說到底,不續弦了那是連香火都無人繼承的。所以在鎮長看來,那學醫的也奇怪,不像讀書人那麼守規矩,又不從鄉裏的風俗,沾了那髒事的人,果然都有點奇怪。
不過這些嘮叨,鎮長卻是沒有說出口。
他說:“後來啊,自然就出了大事咯。”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是人人都能聽出蹺蹊來的。如今他們不過是個外來人,也不好管村落裏的事,可他們也是來查染晴這姑娘的,為了交差,也得打聽一下。陳奕繼續聽,“死人了?”
鎮長點點頭,姿態瑋莫如深:“是,死人了。”他說著:“他救治了一戶人家,後來那病人卻被治死了。家裏人自然不放過大夫,如果不是他,那病人根本是不會死的。”
鎮長撇撇嘴,瞧他的樣子,肯定是站在病人那一邊。
陳奕卻聽出了蹺蹊:“然後呢?”
鎮長諾諾地,還是開口了:“那家人就抓住了陸大夫。他們一家子,都是壯漢,那大夫年紀又大……”他還是有點不敢說下去的,但絕對不是因為良心有愧,而是因為怕陳奕找他這個鎮長麻煩。“就、打死了。”
陳奕睜大眼,“打死?”
鎮長點點頭,“這家的姑娘在暗巷裏,找到了他父親的屍體。然後她將屍體抬回家了。聽隔壁的人說,那姑娘哭了一整天,一直哭到嗓子啞了。後來,過了一晚,有人進去看,發現她還在哭,隻是已經哭不出聲音了。”
陳奕麵無表情:“啞了?”
鎮長搖頭,“沒有呢,一時哭太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