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完頭起身,袁葉離就被扶回房中,做最後的準備。一切時辰都是算好了的。袁葉離坐在椅上,秋鳶輕聲問:“小姐可要在歇息片刻?”
“不必了。”她道。
秋鳶點點頭,然後她身後的宮女遞來一疊點心,說是讓袁葉離先墊墊胃口,以撐過明日。袁葉離先前就知道,若不吃這碟點心,就恐怕要到明日傍晚,甚至更晚一些才有東西可吃了。
袁葉離拿了碗筷,慢慢地吃著這糕點,那糕是紅豆餡兒的,裹在奶糕之中,咬開就是奶味,隻讓人覺得甜香入心。
吃完再稍息片刻,袁葉離就被人輕輕喚起身了。此時在她身旁的已不是秋鳶,卻是先前見過的嬤嬤,她們還帶著宮女。見是陌生人,她就不能拖延了,起身梳洗與穿衣。這時候天還未亮,然而那最濃重的黑,就已經讓人知曉,這夜晚快要過去。
袁葉離不曾在這個時辰沐浴,隻覺得有些新鮮。入浴時候用的花瓣卻並非薔薇,而是百合,取其百年好合之意。這些細節處她記得齊國之祖製並無規定,但成親自然是事事吉祥為上。
隨後換衣。鳳冠霞帔,每個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盼望,唯有嫡妻才能穿的衣裳。這套衣裳被珍而重之地捧進門來,套上一層又一層,而其上是袁葉離親手繡上的花紋。
著紅裳,戴鳳冠,點絳唇。
袁葉離被人擺布著穿上衣裳,期間她一直是睜著眼睛的,能夠看到窗外天色亮了,晨光入屋,提醒她這一切不是一個夢。她漸漸覺得炎熱,屋中已然擺了冰,袁葉離知道這是因為身上層層疊疊衣飾的緣故。
因為害怕汗水讓妝容花了,袁葉離說了一聲,自然就有人為她添了冰塊。終於衣裳穿戴整齊。袁葉離低頭看自己身上衣裳——那是她親手繡的,每一個圖案每一處增飾她都能說出是用了何種繡法。
先穿衣後畫妝,袁葉離終於可以坐下,她閉上眼睛,感覺到臉上被塗抹了冰涼而凝固的液體,有淡淡的香味。但最後也都被擦淨,有人為她上妝。
新娘的妝容——袁葉離未曾畫過,開始時覺得興奮莫名,不知待會兒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直到感覺到身前人動作之緩慢,她的興奮就漸漸淡了。
是,因為太慢。
慢的同時卻也仔細,她漸漸意識到畫妝之人手法極好,幾乎不會讓她覺得癢,甚至臉上也不覺得多麼厚重。然而她卻不知,房中的人也正欣賞她的容貌。
何謂美貌?
那坊間之美,自然是能勾人的美麗,然而在這宮廷與宅院之中,要的卻是那種柔和卻不刺目的美。你不需要為她多畫,她就已經是美人,但卻不至於美到出塵,讓人覺得脂粉汙其顏色;她不是攻擊性的,畫了妝容以後,更加顯得如同蓮花一般,溫和而極美,叫人想要親近她。
不豔卻麗,國色天香所指,乃是有氣派的美,那用豐富顏色而讓自己顯得豔麗的,皆自落了下乘。為何會有人見誰都覺得美,那隻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曾置身於美人群中,不曾被驚豔,才會到哪裏都隻有一個‘美’字,那真正是沒見過世麵之下等人說法。
嗬,這世間的美人,又怎會如此泛濫,而氣質二字,更是渾然天成的。
那嬤嬤心中暗歎,卻仍然安靜,隻是手上越發仔細起來,隻恐自己的手,玷汙了這樣容貌。終於妝畫好了,她道:“請照鏡。”
自然有人遞上鏡來,袁葉離睜眼,見到鏡中人,幾疑那並非自己。她戴著鳳冠,那璀璨飾物盡皆堆砌其上,反射到銅鏡之中仍然顯得如此耀眼,迷了人的眼睛。她沒有低頭,連日來所學一切讓她此時保持鎮定,不至於一慌神就弄亂了這精心布置的一切。
身後人讚道:“王妃這樣美貌,王爺可當真是有福了。”
袁葉離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答,今日她還沒有講過話,想必……要到今夜,才能有機會了。想到今夜,她雙頰飄上兩抹紅雲,讓鏡中人看起來更是迷人。
在諸事完畢後,有人上前來稟報。那是張嬤嬤,她將紅蓋頭覆於袁葉離頭上,她眼前從此不再見任何物件。那紅布極好,很滑卻又不至於掉落地上,就那樣勾勒出鳳冠的形狀,覆蓋新娘的麵容。
有人扶著袁葉離的手與她說,讓她跟隨她出去,然後上轎。袁葉離站起身,穩穩地扶著旁人的手,就這樣踏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