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她的笑聲,能夠想象得出,她倚靠著病床床頭,臉色即使蒼白如紙,也仿佛盈滿了陽光。
一如多年之前,她迎著太陽走向我,微眯著雙眼,笑容淺淡,小梨渦嵌在櫻桃紅色的嘴角,風點荷動,聲音輕甜:“同學,你知道畫室怎麼走嗎?”
那是新生報到的第一天,我們第一次說話。
“好,我保證,遇見解不開的難題,一定向你請請教,到時候還請娘子要循循善誘,莫要嫌棄夫君太蠢太笨呀。”我故意說得調皮一點,來掩蓋內心深處的波瀾,以及幾乎要翻湧出口的那一聲哽咽。
“傻瓜,又在繃著自己了”她又笑了,笑聲讓我心碎。
如果我沒有找到會催眠術的崔家人,她會否像肅殺秋意裏的雛菊,到了某一刻,突然開始枯萎凋零呢?
這時候,電話那一端傳來了很陌生的聲音:“李茗你家屬呢?過來取藥。”
“對不起,你可以拿過來嗎?我媽媽剛出去了。”
“都這時候了還出去幹什麼啊,不知道輕重呢,趕緊把她叫回來啊,你現在必須有家屬陪同!”
“喔,知道了。謝謝。”
當話筒裏平靜了一瞬,當腳步聲漸遠,我才小心翼翼地問:“怎麼就剩你自己了?媽去哪了?”我的喉嚨裏難受得要命,嗓音嘶啞難聽。
隻要稍微想一想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就像是被淘氣的孩子抓住了心髒,不知輕重又樂此不疲地抓捏著。
“她去給我取快遞啦,一會兒就回來呢。”
“是嗎?”
“真的,我騙你幹什麼呦。”
“”我舔了舔皺得像核桃似的嘴唇,鄭重有力地說:“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你現在就回來才好呢,出去瞎逛什麼呀。”
掛斷電話後,我看著車門外的後視鏡,那裏映出了我的樣子,雖有幾分朦朧,卻足以看得出,我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來牙鎮這麼多天,找不到豐盈村人是有預料到的,但至今毫無收獲,挫敗感強烈得幾乎讓我絕望。
“林清。”
“嗯?”
“如果我死了,幫我照顧李茗。”
“草,別說這話啊,兄弟媳婦可不能隨便托付,你還是好好活著吧!”
“你說,晨曦山莊是四大家族老陳家的地盤,如果他們真的涉嫌多起刑事犯罪,那我們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這一次我信臭老道徐青雲,四大家族都是生意人,從不涉黑。”
我扯了下嘴角,笑容格外苦澀,“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退縮。如果可能,你盡管丟下我逃命,都死了可不值得。”
“行啦我的哥,別把事情說的這麼嚴重,有點自信好不好?”林清對準我的大腿狠拍了一巴掌。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駛到了牙鎮遠郊,在一馬平川的公路上飛馳著,已經翻過壟的黃土地被拔光了野草,光禿禿地暴露在陰雲之下,似乎永遠都會這樣禿下去,似乎再不會有幼苗破土而出。
就好像此刻的我,拚命在命運的濁流中掙紮,卻看不到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