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引子:(一)
小張被一個始終都麵帶微笑的穿一身白色純棉工裝的小女孩指引著,脫衣服、淋浴、去蒸房……每一個細節她都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體會一把做“上帝”的感覺,比如她剛離開花撒的時候就會有人幫她從背後裹上一條幹浴巾、比如她剛剛被蒸房的熱氣熏得鼻子酸酸的時候就會有人為她送上毛巾和冰水甚至還有敷麵的黃瓜和水果切片……
“格林夢”這三個在成串的霓虹燈下閃來閃去的大字在小張剛到機關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小張從小的功課就不算太好,但她卻喜歡讀書愛好文學,愛好文學的人似乎在童年和青年時期都是多夢或失眠的。“格林夢”這三個字正衝著她宿舍的窗子——也是這條路上唯一永不入夢的長明燈。“格林夢”是一個格林童話還是一個夢?她無法知道,就像她總是躺在床上去數鑲嵌在這三個大字上的一閃一閃的,閃得她根本無法數得清的彩燈。
而今天她終於知道了,知道了為什麼在她打過的很多機關領導的發言稿上經常提到“大家都是幹部,要注意影響,盡量避免到對麵的格林夢去……”;知道了這裏是一個裝修得像宮殿一樣的富麗堂皇的成人世界;知道了這是一個與駐地機關毗鄰(建築位置上聽起來有些滑稽),這座半島城市規模最大、裝修超豪華的桑拿娛樂城。
被教育的心理通常都是逆向的。對於“格林夢”起初小張對它的關注隻是緣於那三個傲然挺立的大字,後來當它屢屢被領導同誌們的發言列入禁地的時候,連像她這樣一個機關打字室的女戰士也不得不在出出入入之間多瞄它兩眼了。今天的光臨對於小張來說算是完成了一個長久以來的夙願,用“夙願”這個詞應該是一點也不誇張的。小張算是呆了4年的老機關了,4年來第一次踏進這個門檻能不算是完成了一個夙願嗎?當然,這期間“格林夢”曾幾度大肆裝修,但是做為一個經營有方,對半島市政府高額納稅的娛樂有限公司來說這何嚐又不是與時俱進了呢?
整個一天對於小張來說都實在是不可思議的:8點鍾她參加了動員大會。雖然她是老兵了,但大家都知道她為了爭取最後一次考軍校機會曾費了不少周折多留了這麼一年,而她不但沒有參加考試還主動提出複員;半島鼎鼎大名的明亮燈具有限公司的大門向她敞開著,下午她到明亮看了自己即將擁有的豪華辦公室,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也許選擇離開的時候經常都是結果比過程美好。
大概也是晚上8點左右,她跨進了“格林夢”的大門。這扇大門對於她來講意味著什麼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也許是另一個世界也許是她曾經在夢裏來過無數次的一個隱約熟悉的世界,隻不過是一扇門而已,她隔得開一個世界嗎?
又進了一扇門,那是一扇私秘包間的門。在沒進門之前小張以為那隻是裝飾在走廊上的一副副裝飾畫。還是那個始終麵帶微笑的小女孩,在推開那扇蒙娜麗莎的油畫門的瞬間她有些怔住了,在“夢娜麗莎”的背後隱藏著一個超級豪華的中世紀複古的歐式房間。小張下意識的分檢著自己的記憶,記憶中的那些碎片好像應當屬於好萊塢某個大片中的場景。不,應當比那個場景還要豪華。女孩引她在隱隱看出是一個玫瑰紅色的超大單人半躺的沙發上坐下,整個平麵幾乎都鋪了白色的毛巾(後來她知道用時下最流行的話那應當叫做貴妃靠)。對於白色她並不陌生,部隊的白色床單應當都是白色的,她太熟悉了。
(二)
白色,多麼幹淨的顏色,她下意識的躺下去,鬆軟的白色毛巾裏透出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這讓她覺得有些反胃。她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姿勢。
女孩拿遙控開了屋子裏的超大液晶屏,對麵的半麵白色牆壁中閃現出一係列曖昧的鏡頭,女孩渾然不覺依然微笑著說:“這是我們夢城為客人提供的影院服務,您可以點播的。”說著她把遙控遞了過來,遙控上的數字鍵下麵的確貼了寫著密密麻麻小字的的膠條。她覺得腦子裏亂得不行,盯著那些小字看得不知所以。那半麵牆上依然燃燒著一種欲望,那個小女孩似乎還是渾然不覺地在房間裏忙著屬於她的工作。小張發現她總是習慣把現在的這個地方稱為“夢城”,也許在一切的一切中讓這個女孩的舉手投足間顯得那麼脫俗,好像是武俠小說裏描寫得某個喬裝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