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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在馬上搖搖晃晃地睡覺。這好像是一種絕技,旁人眼看著他身體傾斜得就要滾鞍了,卻了隨著馬背的起伏,蕩了回來,向另一方向危險地倒去……如此反複,卻從來沒有摔下馬。
班超在迷朦中隱隱聽見了仙奴的歌聲,遊絲一般,就像他頭裏的疼痛。
疼,最近的頭風又隱隱發作了。噩夢也愈發慘烈,班超似乎明白父親為什麼厭棄自己了,夢裏洶湧的血腥和黑暗,可能正在慢慢地改變著他對世界的看法和處事的方式。他感到內心深處有種暴躁和勇烈被壓抑著,而散出的幾分氣息,就是他頭腦裏的疼。
有人在最前麵高喊,“莎車!應該是莎車到了!”
班超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前麵,人們都駐馬張望,荒涼中開始有綠洲的影子,遠遠應是長草倒伏的草原,一條蜿蜒的深溪切出兩岸。三十六騎涉水而過,望見七八裏外,那魔鬼般的巨石,越來越密集,幾乎並成一個近似峽穀的石林。石林深處的草坡上突起一塊巨大的白色岩石,在紅褐色的石林裏格外突出。白色岩石的兩邊砌有古老石牆,借著風蝕的怪石延綿而建,氣勢宏偉,形成了一個半人工半天然的雄城。
“好一座雄城!”耿恭縱馬跑在最前,仰頭張望,由衷地讚歎。
“這可能會是我們出使最順利的國家。”班超懶洋洋道。
“不對,”班昭指著那石林和雄城的上空,突然道,“好強的怨氣呀!”
班超一震,一個手勢,所有人都止了步。忽然聽見一聲尖銳的鷹叫,耿恭耳朵一動,順聲一望,見三五隻黑鷹在頭上盤旋,餘光卻看見那高聳的怪石上,有螞蟻一般的黑影在動,細看應是個哨兵的頭盔。耿恭一驚,跳下馬去,伏耳地上,隱隱能聽見遠處有大批不安分的馬,原地踏蹄……
“有埋伏!”耿恭跳到馬上,急忙揮手大喝,“全體後撤!”
三十六騎迅速結成一個戰陣,九劍侍和虎賁八駿在外一圈,後麵是耿恭領著七名羽林衛搭箭在弦,齊歡帶著四個徒弟拉著駝隊和輜重先走,中間是班超與風廉護著三女。
使團後撤不過幾十步,就聽見一聲響箭長鳴,但見那些怪石嶙峋的石林之後,塵煙大起,塵霧裏旗幟林立,接著大地顫動,這是千騎以上的軍隊啟動衝鋒的步點……
隻聽耿恭急喝,“老齊!不要管駱駝了,快跑!”
三十六騎放棄了輜重駱駝和行李,縱馬全速向南邊的戈壁疾奔。幸虧耿恭發現得早,在對方鐵騎合圍前,破口躥出了包圍圈。但身後馬蹄滾滾,一千多剽悍的騎兵緊追不舍,耿恭在馬上打了幾個手勢,自己拖在最後,也不回頭,直接躺在馬背上,射出三箭,敵方兩個將領,一個旗手瞬間墜馬,後麵的騎兵不敢踩踏上司,紛紛讓避,但在全速疾奔的情況,人馬稍有擦碰,就會人仰馬翻,兵潮忽然遇見三處逆流,一下混亂不堪,讓使團和追兵拉開了些距離。
全速疾奔的馬上,就是匈奴箭士也未必能發出箭來,所以耿恭全不擔心,仰頭倒看,對關鍵處又射出幾箭,又是一片人仰馬翻……對方馬隊反應迅速,稍稍拖慢,留出一箭之地。
耿恭大笑一聲,豪氣幹雲,追上了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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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騎在戈壁間疾馳,一箭之地後,烏泱泱的一片鐵騎和塵煙,就像海上一排如山的巨浪追逐著一芥小舟。
如此疾奔了近半個時辰,耿恭的豪氣全變成了苦澀,馬不行了,在減速,可能不久就會脫力和失蹄。回頭一看,身後的鐵騎卻沒有任何放棄的意圖。
“我們選的可是軍中最好的馬,都甩不脫他們?”耿恭心道,隻能咬牙死撐了,命運都在胯下的戰馬上。耿恭知道,如果耗輸了,他們當中哪怕是風廉和班超這樣的頂尖近戰高手,在上千鐵騎的衝擊下,也沒法全身而退。
三十六騎,瞬間衝入一片淺淺的水灘,水花如炸如霧,幾乎打濕了所有人,衝過潛灘,就覺得有雷聲從地下滾過,胯下的馬都緊張起來,紛紛停步。眾人不知所措,回頭看見淺灘的水麵都震動出漣漪碰撞,仿若沸騰,而身後的追兵竟然也住了馬,集結在淺灘的對麵,人喝馬嘶,對這邊指指點點……
耿恭再看前方,大地震動更甚,並升騰起滾滾濃煙,驚得差點摔落了馬。這是起碼一萬匹馬的奔騰,才能帶起的動靜。
“操!過分啦!”耿恭對著那濃煙大喊大叫,“對付我們幾個至於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