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吾城在匈奴手裏已久,原住民早被殺盡,匈奴退走時還放了一把火。漢軍入城後,各處滅火,安置守備……滿城都是興奮的漢家士兵。
這一仗打得痛快,本來兩軍還在草原上對峙,兩邊人數差相仿佛,漢軍遠道奔突而來,氣勢雖盛,未必強得過匈奴的以逸待勞。但漢軍的床弩射程太長,兩軍還未交鋒,匈奴騎兵的陣列一下就傷亡百多騎。
匈奴不再對峙,直接突馬衝鋒,頂著強弩,撞向漢軍。
在騎兵對衝時,匈奴向來最占上風。一是馬快,二是匈奴人騎術無雙。匈奴士兵的馬往往都是自己養大的,人馬合一,如指臂使。
兩軍馬陣對衝,最講氣勢,而匈奴人衝陣,各隊首領身先士卒,衝鋒最前,膽氣無雙。一時大地上蹄聲如滾雷,轟隆隆地碾壓過來。漢軍的床弩射止有序,弩槍長七尺,兩排過去,射入全速奔行的馬陣,人馬洞穿。
突進一百五十步時,漢軍陣裏似有一個神箭手,出箭極快,猶如連珠,彈指間,匈奴就被射殺了帶領衝鋒的三個百夫長,一個千夫長。匈奴衝鋒的速度未減,氣勢卻是萎了。
突進一百步時,匈奴人看見了遍天射來的箭矢,如雨般落進馬陣,能聽見箭頭咬入肉的噗噗聲,令人齒酸,一霎那,又是數百人,滾鞍下馬……後麵的騎兵不忍踩踏,紛紛避讓,衝勢開始散亂。
漢軍陣中一片鼓響,低沉厚重,讓人血脈賁張。最前排騎兵把馬唇都快勒出血了,猛的一鬆,戰馬騰躍而出,挺著一丈八尺的長槊,形成一線密集的槍林,衝向敵陣。
匈奴人馬快,潮水一樣撞在槍林上,雖然撞開了槍陣,但騎士們紛紛掛在了槍杆上。漢軍士兵棄了掛滿屍首的長槊,抽出馬刀,開始與後麵的匈奴拚刀對撞。新兵這才見識到,原來馬頭能一下撞得稀爛,像炸開一樣,騰起一片血霧。瞬間,撞死的馬匹和士兵堆成了一線屍山屏障,涇渭分明。兩軍的騎兵要提馬跳過“障礙”,到對方陣中廝殺,然後迅速地被淹沒。
到處是金屬交擊的脆鳴,以及刀刃砍進骨頭的鈍響。血漿像潑灑一樣,此消彼長,在冷日下,刀光冷甲連同鮮血一閃一閃地反光。
幾輪衝撞下來,“障礙”越堆越高,血肉糾纏,吼聲嘶啞,仿佛群山都在動搖。
秦厲是漢軍中第一個越過“障礙”,在匈奴軍中大殺四方的士兵。他掄著虎賁衛特有的長刀,從屍山上縱馬躍下,一刀從敵人的肩膀直斬至腰,刀麵一翻,內髒揚得到處都是。同時,秦厲就發現自己的馬“堆”入敵人的戰馬之間,擠擠挨挨,騰挪不開。立時左手抽了短刀,雙刀環身亂劈,四周的匈奴也躲避不得,斷臂紛揚,腥血噴射。
“虎賁無敵!”秦厲嘶吼著,讓馬打個旋,長刀又割開了幾人的頭臉。隻兩三息之間,秦厲衝出的缺口後,躍出五六騎漢兵,缺口越來越大,漢兵像一線激流湧過來。
匈奴的陣前軍旗揮動,越來越多的匈奴騎兵向“崩堤”處壓來。百餘騎漢兵被擠壓在這裏,艱難地推進。
秦厲帶著自己幾個虎賁衛的兄弟,滿眼血紅,喝了一句,“衝旗!”提馬向軍旗處殺去。彌漫的血腥氣中,眼前是無數的刀光,猙獰的麵目。人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時候,感官往往都極其微妙,有人緊張遲鈍,有人卻極其明銳,本能地明銳。秦厲意誌狂熱,但思維卻出奇地冰冷,聲音遁去,敵人都幻化為豬狗,清晰的隻有那杆旗。
秦厲帶著一隊人,竟然殺出一條血線,靠近軍旗二十步,身上不知傷了幾處。還有七十步。一隊匈奴騎兵斜衝攻來,瞬間撞散了秦厲的小隊。秦厲砍翻了三騎,回首嘶喊,“虎——賁!”想再集幾個兄弟……突然,那匈奴的軍旗——斷了!在萬軍撕咬時被一箭射斷了!旗幟飄落下來。漢軍的吼聲高亢起來,匈奴一方的呐喊仿佛都停了下來。
軍旗在軍中是指揮的手段,軍旗不在,騎兵左右就不知如何配合。一般掌旗令是軍中的勇士,也是戰鬥經驗豐富的智者,騎高馬,穿重甲,在中軍處,觀察局勢,迅速判斷指揮,揚出旗語,讓馬隊知道在何時聚合分散,左右翼如何突前後驅……掌旗令身前一般有八名護旗衛,也都是猛士,圍在四周……可是有一箭若天外飛來,射斷了正在頻頻揮動的旗杆,軍旗萎落,掌旗令舉著空的旗杆發呆……是對方箭法太神?還是自己運氣太差?隨即肯定這是專門射旗用的燕尾剪式的箭頭,不然不可能“鏟”斷這鵝蛋粗細的旗杆。
“神箭!”漢軍的士兵紛紛大喊,“神箭!”如水一般壓上來,匈奴的前軍一下潰敗了。匈奴後軍的呼衍王的王旗,打出撤退的旗語,整個大軍向後辟易。
漢軍全軍馳動,隨後掩殺,山麓、山穀間變成死亡與複仇的海洋,人頭滾滾,一路追擊至蒲類海,一舉奪取了呼衍王來不及退守的伊吾城。
呼衍王率殘部倉皇退卻到北邊的荒漠深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