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傾一生心
1943年的上海灘正逢亂世,人世疏離,月色清冷蒼黃。黃浦江濤聲依舊,從靜安寺路192號公寓的陽台望出去,竟是一片浩浩陰陽移的滾滾紅塵。
二十三歲的張愛玲因其出眾靈動的文采征服了文壇,同時也征服了挑剔的上海人,後人把她寫的小說稱為“張氏文風”。曾有學者評價,民國時期隻有兩個人是真正打骨子裏的清高,一個是胡適,一個就是張愛玲。清末重臣李鴻章的曾外孫女,在自己風華正茂的好年紀,愛上了一個三十八歲有妻室的浪蕩才子——胡蘭成。
愛玲亦知胡蘭成是有家的男人,但她仍然遞了自己的八字書給他。兩人在好友炎櫻的見證下拜過天地,愛玲便在一張大紅喜帖上寫道:歲月靜好, 現世安穩。 這八個字是傾世才女張愛玲對深愛的男人最終的要求。她隻是一個女人,隻是想要與心愛的男人廝守,隻是想要胡蘭成給的安穩。
在胡蘭成的眼中,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他曾說:“女人矜持,恍若高花,但其實亦是可以被攀折的,唯也有拆穿了即不值錢的;也有折來了在手中,反複看愈好的。”他覺得愛玲就是美貌佳人紅燈坐。
胡蘭成風流成性,他把女人比作花,沒有太多分別心,隻是花的品種不同罷了。漂亮和香氣吸引著他去攀折,折下後他卻忘記了怎麼嗬護,他隻顧著采花時的欣喜與歡愉,可曾想過,再美的花若長久沒人料理,也終將萎謝。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據胡蘭成回憶,他與張愛玲交往之初,每隔一天就會去看她,才去了幾次,愛玲忽然很煩惱,而且淒涼。女人對一個男人動了心,就會莫名其妙地患得患失,她回信給胡蘭成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直到胡蘭成再去看她的時候,她又是歡喜了。
他們在張愛玲位於靜安寺路的公寓裏消磨著時光,兩人可以整天不出門,聊《 紅樓夢 》 《 金瓶梅 》 《 舊約 》,從趙匡胤的“千裏送京娘”講到愷撒與上帝。他笑說,愛玲有觀世音菩薩用荷葉與藕做成的蓮花身,佛說不可以三十二相看如來,亦不可用常人的標準來評定愛玲。
如此隻顧男歡女愛伴了幾天, 兩人都乏力了, 胡蘭成便去了南京。
愛玲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她說自己見了他就變得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了花。她寫道:“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間裏有金沙金粉埋的寧靜,外麵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不論外麵是何等的動蕩,縱然疾風驟雨立刻就來了,愛玲的心也是踏實的。因為,此時她的世界裏就隻有一個胡蘭成。
女子一旦愛上了一個人,往往會失去原來的自己,愛情是一件奇妙的衣裳,看得人眼花繚亂,似是而非,而個中滋味,隻有穿衣的人自己知道。
愛情, 隻能去感受, 卻不能妄加評說, 它是如此微妙和難以洞明。
胡蘭成有家室,愛玲是知道的,而他平日裏仍有諸多女朋友,或偕妓遊玩。他曾經在自己的自傳《 今生今世 》裏這樣回憶:愛玲亦不會吃醋,她倒是願意世上的女子都喜歡我。我與愛玲隻是這樣,有似山不厭高,海不厭深,一個是金童,一個是玉女,過的日子便是天上人間。
他為自己的風流和不負責任找一個最美好的理由,他說愛玲不怪他, 且他們應是天上人間的仙人, 不可落入紅塵男女的世俗圈子。
聰明如愛玲,她有一雙能洞悉一切的狐狸眼,難道她真的能超凡脫俗嗎?這輩子她隻是個女人,不能羽化登仙,她也想要和平凡女人一樣,過點兒庸俗的日子,當然,她隻願意和胡蘭成一起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