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霆沒等她說完,驟然伸臂,一把將她攬到懷裏,低聲道:“他沒走,在拐角那邊偷偷瞧著呢。”
念汐措手不及,後聽說田繼先還在偷看,便知對方大概不相信剛才那番搪塞言語,隻得逢場作戲,任由他先摟著。
盡管做戲,王霆未免太認真了些。上回與她如此肌膚相親,還是在戲園子的大衣櫃內。那時他在她背後,聞到黑暗中一絲甘甜的暗香,隱隱浮動,撩人心弦。她還不知道那會兒,他就在她身後低下頭來,肆無忌憚聞了好一陣,將這味道記在心中。此刻,王霆光明正大借著演戲的名義,欣賞完她的模樣,繼續欣賞她的身材,把以前沒看夠的一次性補齊。真是眼福大飽,暗爽不已。
他這等放肆行徑,任是個女的都要不好意思。念汐八百年都不臉紅的人,此時不禁大覺尷尬,用力推推他,“幹什麼啊,放手。”
王霆非但不放,反而手臂緊了緊,低頭調笑道:“不放,你咬我吧。”
她煩亂已極,別過頭去。幾縷發絲恰好垂落,襯著一段粉頸,吹彈可破的肌膚,攝人心魄。
王霆如被什麼看不到的東西電了一下,實在情難自禁,忍不住說了聲:“得罪。”
話音未落,已吻了下去。隻覺她雙唇柔柔軟軟,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過了會兒,忽聽到她問:“姓田的走了嗎?”
“走了。”
王霆心想:你現在問他幹嗎?他偷香成功,意猶未盡,還想再來一回,又低頭朝她唇上吻下。
啪!
他等她先走,自己在後邊跟回來。洪全發就在跟前,衝他嗬嗬直樂,兩片嘴皮上下翻飛。王霆怔了半晌,一個字都沒聽清,不禁問他:“到底是有什麼東西在嗡嗡叫?還是我耳朵在響?”
剛才那個耳光,打得他臉都快癱了。好不容易耳朵裏算是慢慢有了聲音,隻聽洪胖子攬著他肩膀,說道:“……你要真喜歡,老哥哥做主,把她買出來送你做外室。就在這裏置一份家當,剩下的你全不用操心,我來給你辦妥。”
“你說那隻小辣椒?”他摸了摸臉,“我怕被她給活活嗆死。”
念汐壓根兒沒把這出故事給放在心上,轉眼就撂到腦後去了。王霆其實也沒把田繼先這人當回事。誰能夠想得到,後邊竟會犯了小人,被他暗中使絆子呢。
田繼先之前垂涎謝念汐已久,可因她人紅價高,想捧她的場都捧不起,吃不到就罷了。現而今,被個外來人占先,肚內能沒火?且王霆為人圓滑,擅處世,八麵玲瓏,初來乍到便哪裏都混得甚開。於是爭風吃醋化作嫉恨,多一半倒不是衝著美色,反而是衝著打壓他而去。
那天吃完回家,他便吩咐人暗地打聽這兩人的過往,有什麼親戚近鄰朋友,最要緊的是有什麼把柄沒有。沒過多大工夫,還真有眉目。有人探聽出來,那謝念汐原來在外邊有個自幼相好的“花台”,去年走了得有一年光景,近兩天剛回,兩人舊夢重溫。據稱那個姓顧的為了她,剛剛買了塊地皮,大概是準備要辦一所外宅,做金屋藏嬌之備。可那人不知道,這塊地皮來路不正,原先就是被強霸走的產業。起先的屋主不願賣,後被打斷了腿骨,逼迫著畫押。田繼先聽完大為得意,叫人暗中使錢,唆使原來的屋主去告顧鬆霖。回頭又到自己表姐處運作了運作,背後走了點兒暗處門道,把顧鬆霖收押入大獄,等人拿錢來贖。
開始時念汐壓根兒就不知道,自然更加想不到此事有人從中作梗。後過了三四天,才得著消息,登時方寸大亂。她想顧鬆霖一個書香門第的少爺,哪曆過這種險事?哪進過大獄呀?這進去了,若有個些微差錯,還不定人家在裏邊怎麼擺布呢!他哪裏受得了這個罪?
越是胡思亂想,越覺得可怕至極。她忙叫寶瑟收拾東西,要去牢裏一探。平媽媽怎麼能夠容她去?做死做活地攔住,“反了你啦!咱這是什麼地方?不是菜市場!你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懂規矩不懂?”
謝念汐早橫了心,不管不顧,“你今天是攔著我也要去,不攔著我也要去!我看誰能攔得住?!”
平媽媽被她逼得沒法子,不下手不能殺雞儆猴,揚手作勢要打。她不退反進,眼睛一閉,將臉送上去,“你打你打你打!有種把我打死,不然我是你媽!”
花無憂作壁上觀,許若璧看不下去,急忙上來扯勸。平媽媽把她打壞了吧,耽誤生意,耽誤自己掙錢。不打吧,這台可怎麼下得去?憤然訴苦:“你們說說,這潑丫頭,她講理不講理?我攔著她,還不是為她好。她現在去大獄,又進不去那門,根本就見不著。我擋你,那是怕你闖禍!”
若璧亦怕她那個脾氣上來,會再搭條人命進去,也哄勸道:“妹妹先別急,媽媽說的有道理。你仔細想想,這個事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中間一定有緣故。”
念汐被她一句點醒,這才熄火。轉念想想,近來沒曾開罪過什麼人,要說得罪,隻有那天接風宴上惹了田繼先的不快。這事若由他而起,倒完全說得過去。平媽媽看她臉色稍和緩,不再鬧了,也就還惦記著今天有堂會要她到場,便賣她小小一個人情,“要我說,你既去了也是不管用的,先回房預備晚上的局。我呢,找個熟人知會一聲,叫寶瑟帶點兒東西去瞧你的情郎。看看如今這官司,人家是要錢呢,還是要地?”
到了晚上,寶瑟回來報告。顧先生在牢裏還好,沒人太過為難,也沒挨打,也沒懲治,隻是監押著。他倒並不慌張,自問並無理虧之處,若要三曹對案亦不懼怕。相信真相總能說得明白。念汐聽說沒打,稍稍好過了一點兒。可聽說鬆霖不怕,反倒替他害怕。他書生意氣,哪明白這裏邊水有多深?人家不打他,把他晾在那裏當魚幹曬,其實是做給她看。就這兩天,姓田的那裏準見苗頭。
果不其然,翌日他便來了。特意點了念汐出來招待。她理好妝,慢慢騰騰梳好頭,叫他等了好半天的工夫,直等到不耐煩,才要緊不慢迎出來。田繼先把她一打量,本以為她多少會有些悲切哀容,沒想到仍是那副目中無人的俏模樣。心說:看來打錯算盤了,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萬一她對那姓顧的沒當真,這招可算白使了。
田繼先心既先虛,便想試試她,將空茶盞往她跟前一推,粗聲粗氣道:“上茶!”
念汐瞧也不瞧他,跟對過坐下來,眼睛往天上一瞥,“喲,哪兒飛來隻蒼蠅,嗡嗡地叫?”
田繼先大怒,正要起身,可念頭一轉,卻又坐下。他為辦成這事,先前花了些錢,現在如果空手而歸,這單買賣就算蝕本,不劃算,“好,算你損。今天不跟你廢話,咱們談正事。”
“那就談吧。”
他幹咳兩下,虎著臉,“這事想擺平,姓顧的得出點兒‘血’。”
念汐聽他要錢,心就先放一大半,“要多少?”
他伸出一隻手指,在眼皮下邊晃了晃,“一萬銀子。”
她當即色變,想她贖身的價碼正是一萬銀子。如今他管她不多不少正好要一萬,這不擺明要坑人嗎?!她將桌子重重一拍,怒道:“就這等小官司要一萬,好個獅子大開口!”
“小官司?小官司大辦哪。上下打點不要錢哪?兄弟們不得分賬啊?沒錢你讓我喝風去嗎?就一萬,不還價。要給就給,不給,讓他等著蹲大牢罷。”
說完,他起身裝模作樣要走。念汐的短處讓他捏著,不想也得暫且服軟,忙伸手將他拉回。田繼先得了上風,嘻嘻一笑:“怎麼?小辣椒肯低頭了?不嗆我了?”
“一萬銀子就一萬銀子。一手交錢,一手放人。”
“爽快,見錢交人。”
“慢著,還有件事。”說著,她冷眼抹著他,道,“既給你一萬銀子,除了人,地契也得還來。”
“那不歸我管,你問衙門裏要去。”
“我不問他們要,就問你要。要麼連人帶地契,要麼我一樣都不要,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一個鏰子兒都甭想見著。”
沒想到她這般寸土必爭,討價還價,正是看穿了對方的底牌。田繼先實在吃不準她這話是真是假,歪著頭盯了她半晌,沒看出什麼破綻,隻好讓步,“你行,不去做買賣真可惜你這份人才,就這麼定了。不過我也再加個條件,那位七少如果再點你,你不許應他的局。”
“這你也要管?哈!”
“老子就管了。我體諒你們難處,要出堂會,出外條子,打茶圍,人多的場合那我都不管。就隻他單叫你,我不準你去。我他媽就看不慣他那張狂樣。不然,哼哼,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我縱不讓他栽大跟頭,稍微使點兒勁,也夠你們喝一壺的。”
所以說,寧得罪君子別得罪小人。惹著這種人,就跟踩了一腳狗屎差不多。不熏死你,也能把你活活給惡心死。念汐無奈,歎了一口氣,算是默認。
田繼先願已足矣,算扳回一城,就開了心,道:“好啦,談完了。要不你再唱個小曲我聽聽?”
念汐手一抽,沒讓他摸著,沉著臉,“上火,嗓子壞了,唱不了。寶瑟,送客!”
平媽媽乃大風大浪都過來的人,知道混跡於世,最要緊的便是,遇事了,誰也別得罪,誰也別招惹,息事寧人自保為上。王、田的意氣之爭,她暗中自然是偏向王霆為多,畢竟七少與洪全發關係匪淺。可這田繼先既放話出來,她不能不遵守。於是囑咐念汐這段時間暫且借故遠著王霆,等到事態先冷下來再說。
王霆那邊還什麼消息都不知道。著人來請,一次兩次,都以病恙推辭。他信以為真,擇一天,早早地前來探病。平媽媽一時沒料到,趕緊叫丫頭上樓報信,自己就笑著迎出來,先給抵擋拖延點兒時間。
“哎喲,七少怎麼還親自下顧,這叫咱們姑娘如何當得起?”
“我來瞧瞧小辣椒。她到底什麼毛病?這麼長時間老也不見好?要緊嗎?”
“這不躺著嘛,不能見客,身子且虛。要不您寬坐,我叫無憂來陪?翠秀,叫無憂下來——”
王霆何等精明老辣之人?老鴇的伎倆一眼便看穿,身一閃,越過她,直往樓上而去,“不用了,她不方便下來,我上去看她一眼便走。”
兩個跟著的保鏢眼一橫,並肩把平媽媽阻住。平媽媽隻得抬高聲,招呼道:“念汐,七少看你來啦!”